三年前,在德國認識了一對藝術家夫婦。保羅(Paul)拉小提琴,卡桑德拉(Cassandra)畫畫。
我從來不覺得電郵給我帶來多少方便,即使有,也不是像蓋茨所說的那麼重要。可是,自從與保羅和卡桑德拉互通電郵之後,他們所住法國南部的卡芒的確變得近了。想起我們中國的詩句,不知是誰作的,也忘了是在哪裏看到的:
別後寄詩能慰我,似逃空谷聽人聲
上個星期,我又接到卡桑德拉的電郵:
「元方,我現在在廚房裏作畫,因為畫室太冷了。我正在畫的是一銀製的香檳酒壺,還有舊火爐上面擺的一些器皿。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一個地方像我家一樣,說的全是過時的、一百年前的一九○○年代的法國。也可以說我們是為舊世紀所包圍。我很快會把這幅畫寄給你看,如果畫得好的話。」
她隨信附上了另一張畫,題曰:AnneMarieDoilie,說是今年初冬新畫的。我一看,是瓶花:用銀鑞製的咖啡壺當作花瓶,裏面插的卻是亁花。壺下是一塊鈎針鈎的小墊子,與花後白窗簾蕾絲的飾邊互相映襯。我可以想像她作畫時是如何沉迷於那些形與色,而最後聚焦在那一把亁花的細線與殘紅。
卡桑德拉的電郵常給我帶來法國南部的陽光,好像用她的筆撥開我心天的雲翳。而這幅靜物畫的標題為什麼看起來像一堆人名,有什麼典故呢?
卡桑德拉回覆我說:
「保羅現在正拉琴,空出了電腦,所以我可以坐下來寫信給你。我們的『陽光普照的南法』,這幾天都籠罩在又溼又冷的霧中,天陰、人鬱。只有爐裏的一點小火,日夜在燒。
「那幅畫的題目是:AnneMarie'sDoily(安瑪麗的小墊子),其實應該叫「安瑪麗的禮物」,因為咖啡壺下的小墊子,是她所送的。
「安瑪麗是個古董商,保羅從她那裏買過一些樂譜。後來又在幾次『閣樓拍賣』中遇上而成了朋友。法國的『閣樓拍賣』,就如『破爛拍賣』之在麻州,『庭院拍賣』之於加州。
「我想透過我的畫,給你介紹我的鄰居,這樣你就認識他們了。我們正賣房,不是現在住的,而是二十年前買的一間小房。想把它賣了,到山裏去買一間。這裏的汽車和遊人是越來越多了。」保羅與卡桑德拉來自加州,也到過麻州,離開那裏大概就為的是躲越來越多的車與人罷。
「你說的山是什麼山呢?」我又問。
「庇里牛斯山!我現在正望着它那積雪的山巔。」
我關上電腦,雖未聽到保羅的提琴聲,還似乎看見卡桑德拉的畫。兩位藝術家俱是回到二、三百年前的古典。而我的思緒卻飄到八世紀的詩句─
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