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一個沒心肝的讀者。得聞章詒和新書被禁，即時反應是：「這一本沒有《往事並不如煙》好看。」怪難報訊的朋友在電話線那頭沉默了十秒鐘，大概自悔對牛彈琴，立即割蓆也不是，油嘴滑舌搭腔也不是，唯有把那句令人齒冷的評語凍結在空氣裏，當作無言抗議。這種唔識世界，就像人家提起集中營的悽慘，當然希望你加入譴責納粹行列，誰不知你沒有表示對猶太受害人同情不特止，還若無其事指出被拉去焗煤氣的長得不漂亮，實在太不像話了。
不但老早過了能夠以童言無忌作擋箭牌的年齡，也不是沒有受過類似被打壓的悶氣，居然不懂得兔死狐悲，要是現實是部俠義小說，注定飾演白鼻子的奸角。後來讀了章女士的聲明，有四個字倒怵目驚心：據說這本《伶人往事》之所以被禁，是「因人廢書」。內地當權者的語言掌握能力常常使人驚歎，可惜十居其九是負面教材，除非立志在官場起霸，否則切勿有樣學樣──尤其是小朋友，在家中千萬不要貪玩模仿，要知道唇槍舌劍非常危險，一個不小心以勞煩隔籬大嬸代召白車收科。
那麼稀鬆平常的四個方塊字，凝聚的威力勁過七級地震，粗暴程度等同宮刑，對歷代酷刑缺乏基本認識，還可以在比較淺白的武俠世界找到「廢武功」這個同義詞。不需要講道理，不需要理會科學邏輯，老子看你不順眼，管你生的是鹹蛋還是皮蛋，總之不准拿去超市販賣。法治的所謂文明社會，就沒這種決絕的爽快，就算心底是同一個理由，門面卻不能不粉飾一下。明刀明槍公告天下，好過這裏客氣地顧左右而言他，那裏打兩句漫無邊際的官腔。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