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工程師大衞來香港,說起這個前殖民地的事情。
「最熱門的話題,是中國的孕婦湧來香港生孩子。」我說:「香港的公共醫療制度,仍是世界最優秀的頭幾位,雖然這是彭定康積下的陰德。」
「但人人都說,英國撤出殖民地時,一定留下許多計時炸彈的,那麼今天香港的醫療制度,一定是炸彈了。」大衞用筷子靈巧地夾了一塊帶子,一邊咀嚼,一邊問。
「不錯,」我說:「彭定康太壞了,這個王八蛋之壞,就是把香港的公共醫院搞得太好:醫生盡責,護士勤奮,醫療儀器,連同許多電腦,都是世界第一流的,還有一個很理性的專業程序。彭定康留下了這些,拍拍屁股就走了,今天中國的孕婦聞風挺着大肚子來香港揩油水、沾便宜,搞得中港兩地人民情緒對立,這都是英國一手挑起的,你們這伙惡毒的帝國主義者!」
「可不是?」大衞再看看筷子端的炒帶子:「我們留下的醫療制度是大炸彈,你們中國的大肚婆,肚子裏馱着的,是小炸彈,兩個炸彈一起爆,殺傷力更大。」
英國的醫療制度,上層由一伙官僚霸着資源,下層由印度人通通「殖民」掉了,在英國,患一點點感冒看醫生,醫生一定是印度人,許多還是新移民,說話帶濃厚的加爾各答口音,溝通很難。
大衞有一次打球,斷了骨頭,看了一個印度醫生。醫生掂了掂他的腿說:「你的腿裏沒有工廠(Nofactory)。」他以為這就是廣東話說的「唔使入廠」的意思,不用送醫院,聽了半天,才知道他說的不是Factory,而是Fracture。
回家之後,膝蓋越來越腫,像大頸泡移到下半身長起來了。再掏腰包看私家醫生,才知道不但裏頭有「工廠」,而且那家「工廠」在不斷擴充營業,還打算開分店了。
大驚之下,才送醫院,埋單數千鎊。英國人平時交稅連國民保健,佔月薪近一半,但孩子受好的教育,要送私校,看醫生,也要額外找私家醫生,付了的稅做什麼?都用來打伊拉克了。
「如果法國人得到這種國民待遇,早就造反了。」我說:「英國人的毛病是太過寬容:對政府、對國內伊斯蘭極端分子的新移民,你們太講什麼政治正確的那套垃圾,有一天,你們會完蛋的。」
大衞沉吟不語,胸中似有無限抑鬱,輕嘆一口氣,又夾起一塊帶子:「我喜歡這道菜,比在布萊頓魚市場吃到的好。」
我不答話。我沒告訴他香港的海鮮不是含水銀就是蘇丹紅和孔雀石綠。這個世界,人與人之間還是保持一點互惠的不理解,有一點灰色的地帶,比較祥和而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