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 - 陶傑

阿拉伯 - 陶傑

英國一位工程師朋友大衞來香港,講到貝理雅,搖頭嘆一聲,跟着一連串「仆街」加「躝癱」的英文粗口。
「伊拉克是美國布殊家族的仇怨,關他湯尼個×事?」工程師一開口就罵。貝理雅的名字叫湯尼。本來,政治和宗教是外國人交談話題的禁忌,但自從伊拉克戰爭之後,不一樣了,在各地的酒吧、飛機場、火車站,像列寧時代的工人唱《國際歌》一樣,只要一罵貝理雅和布殊,陌生的男人之間可以馬上成為莫逆,女人之間可以搞成Lesbian,男人跟女人馬上可以一夜情,只要在牀上一面幹,男的一面在罵「操你這個小喬治」,女的一面抽搐喘息,一面罵「啊,湯尼你這個王八蛋」。
布殊和貝理雅,加強了歐美社會的凝聚力。大衞在沙地阿拉伯住過十三年,對中東有第一手生活經驗。
「論人權,沙地阿拉伯跟伊拉克一樣糟。」大衞說:「小偷要公開斬手,通姦的婦女被石頭擲死,美國政府沒有抗議過半句,為什麼?因為沙地王室是美國的走狗。」
因為推銷工程技術,大衞認識沙地阿拉伯國王一家,沙地阿拉伯禁酒,但大衞有特權,威士忌和拔蘭地,一箱箱的由遊艇運到海港,由國王派衞隊陪他領取。一般人喝酒,會在街上公開鞭笞,但大衞有得走後門,不但有酒喝,只要他喜歡,還有從黎巴嫩運來的妓女,王室通道特別安排。住在沙地的那些日子,他單身,今日追憶,眉飛色舞,簡直是天堂。
有一次,還在首都利亞德的街頭,看到公開斬首。汽車在像彌敦道那樣的大馬路走着,警察走過來一攔,臨時封了街,圍上一條繩子,駕着車,只好停下來等。當初還以為外國元首的車隊要經過,沒想到劊子手押一個死囚走過來,才知道趕上了星期五例行的行刑日。
「死囚走得東歪西倒,看出是灌醉了,不省人事。劊子手拿着一把阿拉伯圓刀,着令死囚半歪着跪下,手起刀落,脖子鮮血直噴,過程只有三分鐘。」大衞說,令我想起《鹿鼎記》裏的茅十八。
「死囚有沒有掉包的呢?」我問。「沒有,但阿拉伯法律很公平,殺人判了死刑,只有死者的親屬有權赦免兇手一死,許多死囚只要給錢,通常都擺得平。劊子手也要賄賂,給了錢,刀就鋒利一點,一刀畢命,還有得先灌醉,沒有錢,故意選一把鈍點的刀,劈三四下。那天的死囚,兩樣福利都享受了,我就知道他的家屬一定先付了錢。」
「既然有錢,為什麼不付給死者家屬呢?」
「贖命的錢貴呀,」大衞說:「要五百萬,付不起,但給劊子手,灌酒加利刀一條龍,五百元就夠了,認命吧。」大衞說,難怪在尼日利亞的中國工人綁了就放,放了再綁。像《血鑽》裏的那句對白:TIA──ThisisAfrica,這是非洲,也是明清以來的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