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pat - 劉紹銘(嶺南大學榮休教授)

Expat - 劉紹銘(嶺南大學榮休教授)

在書店買到了你要的書後,或會留下來翻看一下攤位上的新書。好些跟你無關係的書籍,你居然買了下來。為什麼?可能書名和封面引起你注意。在消費社會中,「包裝」之能成為學問,再明白不過了。我就是被WendyMcTavish書名吸引才買下她的Expat:opinionatedmemoriesoffortyyearsinHongKong。
Expat是expatriate的縮寫。字典解說是僑居國外的人。大半生戀戀巴黎的海明威固然是expat。但單從字面的意義說,你家中的菲傭也是expat。我們在香港,聽到expat,第一個聯想總是白種人。滙豐和渣甸的大班當然是。政府部門的金髮碧眼高官亦多是expat。因為香港不是他們的祖家,殖民地政府給予他們好處多多,以補償他們離鄉別井的損失。
Wendy和她先生Peter跟這些「好處」無緣,因為他們只是名份上的expat。上世紀六十年代初,他們在澳洲唸完大學後就赤手空拳跑到香港闖天下。Wendy在司徒拔道的嶺南中學教歷史和英文,Peter則賦閒在家。後來景況好轉,時有機會到香港的expat圈子走動。可憐這對年紀輕輕的downunder夫婦,遇到來自大不列顛的同種同文時,總要給他們當面奚落:"Australianeh!Stillgotthechainsaroundyourankles."Haw!Haw!Haw!"在英國人眼中,澳洲人都是鱷魚先生。
這對「鱷魚夫妻」腦筋靈活,特別是Wendy,主意多多,幾乎說得上是個可以用空氣製麵包的人。她安頓下來後,眼見香港的expat回國度假時房子空着,初到香港上任的又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房子,心念一動就開辦了ExpatServices,做他們的「中間人」。後來更順理成章的兼營房地產生意。
八十年代中,這對夫婦離鄉背井快到二十年,兩人都已四十出頭了。他們放下香港的事業,決定返澳洲「尋回自己」。不料昔人遠去,故舊凋零。新知說的雖然是鄉音,但話不投機。寂寞時找人聊天,談得最「入港」的還是那些有過香港經驗的同胞。一九八九年他們重返香港,用Wendy的話說,tore-inventmyself。Wendy知道,由於膚色和語言的關係,他們永難融入香港的華人社會。但她重臨舊地後的心理轉變,可從「語態」看出來。她稱香港政府為:ourgovernment。話雖如此,她也知道,他們兩人將來埋骨的地方還是Brisbane。
Expat是一本有關作者invention和re-invention的自傳。他們「回歸」香港後,Peter眼看太太每天在橋牌桌上打發日子不是辦法,要她參加《南華早報》專欄作家NuryVittachi的寫作班。這本自傳就是她聽課後的成果。說不定Wendy日後會以寫作為生。
Expat由香港TaipanPress出版,2005年上市,我買到的版本已是第四次印刷。每年到香港的expat一定很多,這本書對他們應有參考作用。Wendy說有些「洋人」家庭一輩子家務從不假手於人。到了香港,請了菲傭,一時手足無措。Expat朋友請他們去party,他們堅持要帶菲律賓姑娘赴會。結果呢,invitation從此stoppedcom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