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這個人好真;可惜,他老友李四好假。」你這麼說,當然不是認為李四是蠟像;而張三,是做得好真的蠟像。
貨,真偽可以化驗;人的真和假,卻怎樣鑑證?真,當然有天生的,一輩子傻兮兮,不通世務,或者,幸福得不必理會世務,那叫「天真」;或者,「先天真」。先天的真,有點像白癡,但智力正常,在安全的情況下,還會叫救命。
最多的所謂「真人」,其實,只是上岸了,不必再蒙人。上岸和上位,是兩回事:上位,是有機會爬上了高台,沒家教的,蹲在那裏,會囂,會狂,會像一隻怕人用石頭扔牠下來的癲狗;上岸不同,已經不必弄虛,毋需作假,滋油淡定,他那雙眼,是用來看風景的。記者問他:「真人先生,聽說,你上岸之前,住在徙置區,廁所是公用的,有一趟,很不幸,你讓人……讓人搞了。請問是不是真的?痛不痛?」本來要他好看。真人,竟不慌不忙,實話實說:「不是真的。其實,是我搞人,聽受害者說,非常痛。」掌聲雷動,無不驚歎:「這人好真,真得好可愛!」這真,是「後天真」,是返璞歸真;返璞之前,他曾經在江湖𡃓拼。你向他問路:「觀音堂在哪裏?」他會橫空一指,點你遠赴寶蓮寺,還信手扒了你的荷包。當然,晚節得保,能成為「真人」,總得有條慧根,有些悟性。
有些人,發現「真」這棵舊菜,在太平盛世,大有巿場,用心經營,可以狂撈油水,於是,堆起慈顏,輔以濫調,在無良仿真髮的廣告牌下,扮「仿真人」。上了岸的後天真,仿真人,是學不來的;要效顰,只好倣效三分弱智七分癡的先天真。
橋不怕舊,最緊要受,仿真人笑笑口講仿真話,在人人大腦角質化的社會,不但吃得開,而且吃得飽。你戳穿他,追問:「你這樣扭曲自己,迎合大眾,不累麼?你講假話,賣假貨,精於計算,根本不是真人。」可惜,假話好聽,假貨好賣。仿真人飽得要扣喉,無奈連自己,也慢慢迷上了自己的假,假得欲罷不能了。
「先天真」、「後天真」和「仿真」,當人家說你這個人好真,如果你沒有隆胸隆鼻,你最好問明白:「你說的真,是哪一種『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