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叔
上海修甲師
Q：香港人常見腳患為何？
A：不離雞眼、厚枕及嵌甲。嵌甲即是天生腳甲生入肉，這類情況可能肉眼看不見，但患者走路時會很不舒服，嚴重者更會一步一痛心，十分辛苦。這麼多年當然曾遇過患香港腳的客人，曾經有一名客人到來，剛脫下襪子便傳來刺鼻惡臭，作為修甲師此時不能露出厭惡神情，只有深呼吸死忍。對這些香港腳患者顧客，我會先以消毒水替他們浸腳消毒，因為我都要保障自己不受感染，而且每次修甲前後都要將所有批刀消毒。
Q：修甲究竟是甚麼？
A：按摩、擦背及修甲是上海澡堂文化三大象徵，我們上海人一般把修甲喚作扦腳，即是清除腳部垢物。我們用的批刀，因應男女客人腳形不同而厚薄有別，有些刀的刀片兩邊薄中間厚，批下去只會弄走腳皮，不會入肉。落刀要有分寸，快而準，批得過多，削得太深會弄傷客人。我們的宗旨是讓客人修甲後開開心心、舒舒服服地離去，弄傷客人見血便十分失敗。
Q：做修甲師，要學師多久？
A：學師生涯辛酸得有如粵語片情節，我十五歲加入浴德池當學師仔，最初兩年做小工，倒痰盂、洗浴池甚麼都要做，又要想辦法討好師傅。師傅則暗中觀察我們的性格及天份，後來我被選中學修甲，最初要批竹籤及皮革，然後學批碌柚皮，最後替師傅修甲，如果批傷師傅必定捱罵。我現在有六把特製修甲刀，用了三十年，刀套是用驢仔皮特製的。
Q：你原是上海「小開」（有錢人家的少爺仔），為何當上修甲師？
A：家人原在上海從事食物批發生意，生活無憂，但一九四八年我們一家遷居香港，情況改變，我是長子，有四名弟妹，生活貧苦。那時剛巧浴德池招學徒，我便報名參加。老闆是上海人，很挑剔，選學徒要順眼精靈，僥倖我樣貌不討人厭得以獲選，回想那時每日做足十五小時，有時晚上想起家人，都會忍不住偷偷流淚。
入行超過四十五年，我慶幸學得一技之長，養活家人。我當每粒雞眼為一個挑戰，能夠消除別人的痛苦，便十分滿足。十年前有名七十多歲的老婦熟客來找我，一入門口便大叫「肥仔，幫幫我！」原來她雞眼復發，我一口氣替她挑了七粒雞眼，看到她一臉滿足，我很高興別人認同我的技術。我只有小學畢業，當修甲師令我認識各界人物、透過跟別人交談開拓我的眼界及知識。
Q：見過甚麼奇人怪腳？哪些名人喜歡修甲？
A：怪腳的確不少，有位客人一雙腳生了超過十粒雞眼，每次來批腳時都十分痛苦。至於名人就不要說了，唯一可說的只有李小龍。七十年代初他常到油麻地長樂池浸浴，他的腳沒大問題，但骨架十分大，果真是練武之人，每次他來批腳都愛說詠春、截拳道等功夫經。
Q：浴德池結業，是否代表上海澡堂文化沒落？
A：其實我在浴德池學師五年後便遭挖角，在其他澡堂及酒店工作。浴德池結業的確可惜，這麼多年我收了十六名徒弟，希望將修甲技藝傳下去。去年我與友人合資在中環開店，就是想讓這門手藝延續下去，亦為自己賺一筆退休金。
本報記者 關英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