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不是他的維也納 - 張曉寒

香港不是他的維也納 - 張曉寒

一個人成功了,便會有人追溯他的過往。若你要從黃蒙拉四歲學小提琴開始到他十七歲去探索他是怎樣的「Diamondintherough」,怎樣偷偷地發過光,你會很失望。十幾年學小提琴的路一直走着,但好像沒有人給予他肯定。我問他那段時間裏的想法和心情是怎樣。他很自在地答:沒甚麼特別想法。反正有人教,便一直拉着。

「想像一下,若你在拉小提琴方面沒有拉出一條路來,今天的你會是怎樣?」
「總會有個轉折點的。」他想也不想便答。
「有很多人去學小提琴,不是每個人都有轉折點。」
「你需要不斷地尋求。」為甚麼會有那麼多人對古典音樂着迷,是一直纏繞着他的問題。
屬於黃蒙拉的轉折點是當他十八歲去法國參加比賽。比賽輸了,卻對古典音樂有了頓悟。是怎樣的一種頓悟,他一時也說不清。反正是那樣一個國家,那樣一種氣氛,一下子跟古典音樂聯繫上了。當然,對古典音樂的探索並不只是在於那一瞬間的感悟。如黃蒙拉所說的「你需要不斷地尋求」。轉折點或於每個人來說,都在某個角落吧。有些人執着,有很多人放棄。
「有哪些重要因素成就今天的你呢?」
「老師吧,老師的教導很認真,很嚴謹。」
「也很兇,拍桌子的那種兇。」我加了句。
他笑出了聲:「對,她愈兇我愈認真學。」
說的是上海音樂學院著名小提琴家,教育家俞麗拿老師。冷丁地感到「有人教,便一直拉着。」這一句的份量。一個在不斷的尋求迷茫中的不捨不棄。「一步一步,有了進步,老師都會稱讚和鼓勵。」
以26歲的心情去看26歲的成就,黃蒙拉說:「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當是對自己的肯定。而現在應該是朝着世界舞台那方向。簽約環球,跟國際著名的樂團合作演出,拜英國皇家音樂學院GeorgePauk為師。路是這樣鋪着。而在這一條路上……我站在旁,靜靜地看着黃爸爸輕聲地問剛從排練室裏出來的黃蒙拉要不要上洗手間,然後一手幫他提了小提琴,一手指給了他洗手間的方向。而在這一條路上,家人的支持應該是最大的動力。
「小提琴啊,古典音樂算不算你生命的全部?」有很多人動不動就說:甚麼是我生命的全部,來顯示其重要。
「不會。」那除了古典音樂,還有甚麼對他來說是重要的,想擁有的呢?
「永遠年輕,永遠不會老,不會死。」他說完自顧地哈哈大笑。我卻愣着了。當然了,你永遠不會老,想追求甚麼都可以了。嘿!
眼前的黃蒙拉,和舞台上的黃蒙拉。從台下走到台上,需要怎樣的一種心境調整。在舞台上又是處身於哪一種世界裏?
「不用怎樣去做調整。在舞台上一開始拉,音樂一出來,音樂便是處身的世界。」
「參加過不同城市的演出,哪裏的聽眾最令你印象深刻呢?」我是相信,同處於一個演奏廳裏,不只是演奏者用音樂感染牽引了聽眾。有時那種化學作用是相互的。

他望着我,不知道是想我的問題,還是想他的答案。腦海裏應該有很多畫面吧。

「有很多。」他着實地又想了一下,然後才解釋說:「當整個演奏廳都屏息於某個音樂的過渡,很安靜時;或是當聽眾的掌聲,很熱烈,經久不息時。」
「若讓你重新選一樣樂器去演繹古典音樂,會不會仍是小提琴?」
「選一樣簡單的吧。」他想了一樣。也是西洋玩意。比手劃腳地,卻說不出樂器名。就是當別人在演奏時,你定時定候拿出來「喳」一聲那種。
好吧。我們就試着想像一下,哪天在世界的舞台上,黃蒙拉在幾百人大合奏中,一個人儍乎乎悶悶地從一數到一百度,然後拿出他選的最簡單的樂器,出其不意錦上添花地「喳」一下,引得滿堂掌聲,連房頂都差點給扯下來。請各位帶着對古典音樂的虔誠,嚴肅地想像。不准發笑。
很想通過這次訪問,把一個較完整較真實的黃蒙拉帶到讀者面前。但無論怎樣的文字,都比不上你透過他的演奏,去彼此建立一份Connection。
12月24號晚,坐滿聽眾的香港公園奧林匹克廣場裏,柔和醉人的燈光滲着夜色,演奏台上的黃蒙拉,一身的燕尾服,一把小提琴,十隻手指,和香港城市室樂團,用琴弦變更了四季。我在十步外的聽眾台上,看他對着其他演奏者試音時的那種調皮,看指揮潘明倫時不時對着他微笑的那種疼愛。
香港這城市,她不是法國,也不是維也納,不能帶給黃蒙拉古典音樂上的感悟。但至少,希望他對於這城市,這城市對於他,彼此有份親切感。
「親切感已經有了啦。可能是香港氣候好,不用穿很多衣服,很舒服。」他肯定。我便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