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總是寂寞,寂寞感來自高傲。王君傑,獨創「手撕紙書法」15年,作品超過500幅。材料雖是後巷找回來的垃圾,經過他的一雙巧手、時而多加把殘舊剪刀,變成一件件有寓意有心的作品。近日完成《唐詩三百首》,將共313首詩、保守估計過3萬字、花近3年時間每日9小時,一字不漏的撕貼了出來。家住土瓜灣,雖與牛棚藝術村只有一街之隔,他卻是村中稀客。只因他自命曲高和寡,早就自詡為這門另類藝術的大師級,感歎:「無敵是最寂寞!」
記者:梁俊鵬
攝影:伍慶泉
當「撕人」15載 日搣9小時
王君傑的家,是他的小型藝術館。牆上掛滿作品,客廳中的櫃子、兒女的房間、僭建的雜物房……一不小心就踐踏了王的傑作。真不相信作品上一字一筆的鐵劃銀勾,是由一個中三畢業的苦力,粗糙雙手一隻隻字由紙撕出來。92年開始一撕至今。當初搞這門藝術,心地是善良的。應朋友邀請,為東華籌款的宣傳橫額搞新意,豈料頓成追捧對象。可惜活動後大家的熱情也減退,惟獨王君傑從此欲罷不能。
他自認心術不正,成為他堅持多年的原動力:「尖沙嘴文化中心有個阿伯玩剪紙,賣給路人賺錢,我看到會在旁笑,笑他無料到,這樣的作品也見得人?」自信作品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樣的藝術家,現職大廈管理員,開10個鐘頭的工,便撕了8、9小時的字,回家心血來潮,半夜起來撕到天光也是家常便飯。三年內,他撕好了《唐詩三百首》,洋洋萬字中沒一個錯字,字字有心:「其他人十年八載也沒可能完成,我要一玩就玩到盡,誰夠我厲害?」
直擊 一字一分鐘
書無法 曾灶財上身
撕紙書法有板有眼,本以為王君傑總有一兩個書法家偶像,豈料他語出驚人:「王羲之這類食屎,他人都死了,我超越了他,他就不可能追上我了。」執意認為「書無法」,但他的毛筆書法根底的確助了他一把。「以前為染料商送貨,都不忘拿着幾支筆練字,工廠的貨𨋢、牆身,盡是我的塗鴉,曾灶財都不夠我寫得多!」偶然遇上工廠的爛賭鬼來阻止,就即席寫個「贏」字送給他,對方不怒反喜,這個小苦力想不到會得到文人的待遇。
王君傑撕紙的手法,自然跟隨了本身的書法,中間還要玩變通:「不跟筆畫,上下左右,由哪開始隨心所欲。」說時拿起一張廢紙,沒量大小,看似隨意,不消一會就將一個「唐」字撕出來,還記得他是由字下面的「口」向上撕,字型出來也沒異樣,後來很快又再撕了幾個字,跟之前的「唐」字大小相若,這雙手真不簡單!
後來撕慣撕熟,屬於他的字型便衍生出來。「藝術就是由『郁』那些死人藝術家開始,正正經經的寫書法,實有人批評你不夠正統,不及大師之風,我就要打破這樣的爛傳統。」
拾荒藝術
看似玩得highclass,材料想不到是一堆廢紙、一張舊牆紙又或是梳化皮……說到藝術可這樣便宜,王君傑又再提起尖沙嘴的剪紙阿伯:「在香港玩藝術就好似乞食,我不會學那個阿伯一樣cheap,要收錢先做,豈算藝術!我寧願切實地做個『看更佬』,每月乞來幾千元過得活就算。」實話實說,他確具藝術家隨心而行的風格,除底紙外,許多作品都是「拾到甚麼就用甚麼」,效果也出奇地佳。他曾想做一棵枯花撕紙畫,剛好拾到奇華餅家的招牌紙袋,皺皺的加上暗紅色色調,與枯花主題竟不謀而合。
「字撕」作
孤身走我路
常自覺懷才不遇,就連家中老少也沒鼎力支持:「不能賺錢,想他們如何支持?」獲家人認同的一刻,就只有親戚到訪,那一兩句客套的讚賞。「幸好家中的收拾清潔工作都是由我負責,如果我不把我的作品收好,定會給老婆鬧!」女兒好一點,曾參與話劇團,算是半個藝術人,對老爸的心事或許略懂一二,試過利用劇團的關係,在藝穗會、牛棚藝術村搞過一次展覽。原本今年自掏荷包,租了文化中心的展覽廳,惜女兒與劇團鬧翻了,展覽也得告吹:「給了萬多元的租場費見財化水!不過也好,這麼多作品搬來搬去也很煩……」看似惜財,但更可惜是自己的「才」不能展露人前。
離開這藝術屋,王君傑有意無意間漏了幾句:「多得你們來陪我玩。要不是你們來採訪,有多少作品不能重見天日!」長年累月的撕磨,他自覺眼又矇、手又痛,「無人陪我玩,我也會繼續下去,反正現在就算我瞎了,也懂得怎樣撕!」無敵不是最寂寞,像他「有料,卻無人知曉」,才是真的寂寞。
唐詩三百首之後 繼續唐詩三百首
小記:「現在又在忙甚麼新作?」
王君傑:「《唐詩三百首》,不過是反手字。即是倒轉筆劃來撕,字型便左右掉轉。」
小記:「正手來撕,再將字反轉貼上底紙效果不是一樣嗎?」
王君傑(猶豫):「專家會看得出來的……」老實說,小記很怕他的心血會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