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真令人啼笑皆非:我的至愛名單上沒有寇比力克的名字,可是與他特別有緣。《2001太空漫遊》看過業已絕迹的七十厘米首映版本,《烈血焚城》八七年在紐約街頭遊蕩碰上優先場,《大開眼戒》尚未出街有人寄來盜版光碟,零五年於柏林觀光影展,則遇到由德意志電影資料館主催的大型展覽──不是現今百老匯電影中心那種投射回顧,而是將實物擺在眼前的大晒冷。
天真的你可能以為我誇大其詞,一個生平拍過十三部長片的導演,成副身家叻極也就只有雞碎那麼多吧?就算所有劇本加分場草圖一樣不缺,也填不滿一個展覽廳。哈,大錯特錯!這位私生活絕秘的隱士,原來起碼四十年沒有倒過垃圾,信件、合約和草稿種種文書分門別類,道具、布景模型和服裝堆積如山,單露出冰山一角,利用去機場前寶貴時間參觀的非粉絲,也大失預算看了兩個多小時,結果捨不得不買磚頭一般重的特刊和一隻美麗但不實用的限量書包,裙拉褲甩差一點趕不上登機。
《發條橙》的奶吧裝置、《烈火焚城》的軍裝底衫褲和《閃靈》傑克尼高遜追斬莎莉杜花爾的斧頭,都各有各的震撼力,但最教人嘆為觀止的,不會不是那座鉅細無遺的拿破崙資料櫃。稍涉獵過電影史的都知道,寇比力克六、七十年代籌備一部《拿破崙》,後來因為投資太大,胎死腹中。資料櫃的小抽屜全是一張張小卡紙,拿破崙生平幾乎由胚胎受精到屍骨成灰都一清二楚記錄,身邊人物言行舉止也無一走漏。劇本完整得就像戲已經拍成,每一個鏡頭連時間亦註明得分秒不差,簡直是「控制狂」傲視群雄的紀念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