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鐘樓,時興訴說「集體回憶」。據說,追尋集體回憶,不是懷舊,而是找回「文化身份」。
難得社會忽然講「文化」、尋「回憶」,也就是說,追述舊事,不再是「老餅」的特徵,經天星鐘樓之文化炒作,變成至In至Young之潮流矣。
果如是,則除卻天星鐘樓、域多利警署、油麻地差館,尚有一片民國時代之塘西風月,在今日石塘咀地界,係昔日花國錦繡之谷、色界天香之堂,擲金醉盛,飛觴溫柔,姬為明月,郎似彩雲,真有不知人間何世之嘆也。
列位看官,石塘全盛時期,酒樓妓館,大小不下凡十餘家有奇。其中茗香樂盛者計有:屈地街電車站以南一家,名為「香江」,對面即為「陶園」。沿德輔道西轉入山道,即為「金陵」,後因東主易業,改稱廣州酒家,中間有大水坑,對面即是「四大天王」之妓院。金陵創辦之始,極盡一時之盛,主人公開徵聯,以金陵二字分嵌,文人騷客,珠玉紛投,鏡書畫,分置各廳,金陵有客廳,名為「畫舫」,構成畫舫模樣,以承南京秦淮之盛。此後香港,酒樓稱為「酒家」者,如大三元酒家、陸海通酒家者,亦為金陵始創,取詩之「夜泊秦淮近酒家」之意,此後酒樓而規模盛者,亦通稱酒家,不讓金陵專美焉。
十年一覺,青樓薄倖,塘西名妓,一稱「老舉」,做老舉,須向華民署登記領牌。二稱「琵琶仔」,亦即歌妓,度曲為生,不肯陪酒侍蓆。如有客人相中,與「琵琶仔」相好,稱為「梳櫳」,如欲「梳櫳」,乃可「擺房」,與鴇母私商身價,繼而須斥資「執寨廳」,贈衣飾,較之娶妻納妾,實不遑多讓也。
歡顧塘西召老舉,須寫局票喚之,局票名「花箋」,加蓋廳名,飲客揮箋,須自報名號,如南海十三郎,如東莞烟雨樓主等,經由酒樓雜役,俗稱「豆粉水」傳遞,彼等親接花箋之後,方可應召,着其在酒樓定廳暢叙可也,此即曰「打水圍」焉。
論「集體回憶」,豈止一座鐘樓?鐘樓只有四十七年歷史,塘西風月是八十年前的往事。只是本人一回回寫下去,讀者就會投訴,一說「不合時宜」,二說「侮辱婦女」,問為什麼不稱「性工作者」?一投訴,肥老黎就會Cut掉這個欄。該如何「集體回憶」呢?請天星的小朋友們教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