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止《信報》專欄,話題以政經為主,但採菊東籬,偶然舉頭一望,所見可能不再是舊時風景。對「一般讀者」而言,林行止不務正業的「雜說」常出人意表,超然物外。以《意趣悠然》所收為例,雜說中的大千世界,可說百「味」紛陳。他東翻西看,說廁中讀書是古風之餘,還再接再厲〈屁話連篇〉合寫了七回。再接再厲,因為多年前他曾以〈西洋屁話〉初試身手。
《意趣悠然》中雜說洋洋大觀。作者從小就聽長輩的話,一離開圖書館,就不再看本科書,因此林行止一直有看「閒書」的習慣。看閒書,有合心意的,便尋根究底。集內有關小提琴手工藝和日本「相撲」(sumo,摔角)競技這兩輯文字,就是林行止「業餘」的閒情偶寄。屁話連篇亦如是。應該注意的是,林山木看「閒書」,一樣正襟危坐,原來引發他再接再厲寫「屁話」動機,是看了Freakonomics作者StevenLevitt父親MichaelD.Levitt寫的教科書《腸胃病》(GrotrointestinalDisease)而起的。米高是世界「屁學」權威,在醫學學報上發表過二百多篇與屁有關的論文。
「屁學」俗稱farthology。這個在國人看來「俗不可耐」的生理現象,洋人卻煞有介事的當一門科學來研究。可見洋人比我們勇於面對人生難以啟齒的事,用科學「話語」來說,成年男子的屁平均有110立方公釐氣體(約半個茶杯),女子則只有80立方公釐(約三分一茶杯)。讀林行止鴻文後,始知王禎和小說〈嫁妝一牛車〉裏萬發的老婆阿好,為什麼到醫生診所jobinterview時老是情不自禁的響屁連珠。舊時台灣一窮二白的鄉下人,以番薯為主食,她吃進太多碳水化合物了。對了,林行止還引了一個有關屁的科學數字:屁的化學成分有氮(約59%)、氫(約21%)、二氧碳(9%)、甲烷(約7%)和氧(約4%)。
因為難登大雅之堂,farthology難成顯學,但因與人類前途有關,有心人不能等閒視之。此話怎說?事因放屁並非人類的特長,動物也有這種天賦權利。就拿牛羊為例。澳洲有牛二千四百萬頭,羊一億五千萬隻。他們(不對,牠們)每年放的屁內含甲烷超過二百萬噸,使這塊downunder地方一躍而成世界第五大製造溫室效應的國家。有什麼辦法令這些畜牲「戒急用忍」,將會是有志於諾貝爾獎的「屁學專家」一大課題。
我炎黃子孫雖然在科學上對farthology交了白卷,但對追屁族類行狀認識之深,洋人難望背項。且看林行止引《笑林廣記》一條,「一士死,見冥王,自稱飽學,博古通今。匡偶撒一屁,士即進詞曰:『伏維大王高聳金臀,洪宣寶屁,依稀乎絲竹之聲,彷彿乎麝蘭之氣。臣立下風,不勝韾香之味。』」讀書人獻媚技巧,由拍「馬」演進到拍「冥」,造詣令人嘆為觀止。冥屁拍後,有什麼好處?且看:「王喜,命賜宴,准與陽壽一犯,至期自來報到,不消鬼卒拘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