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鑼之前的拜神儀式,再忙也一定參與。我當然不屬於戲行,在排演過程也沒有作過任何貢獻,甚至不貪圖那封喜氣洋洋的開工利市,只為感受鄭重而虔誠的氣氛。工作人員和演員魚貫上香,各有各的獨特參拜方式,有人深深鞠躬,有人緊緊合什,有人喃喃與神祇傾訴心底話。然而不論是誰,雙眼總是垂着的,燭光映照下無一不謙卑恭敬,擔擔抬抬的布景助理,威風凜凜的龍虎武師,顛倒眾生的大老倌,在華光師父面前都沒有分別。到了關鍵時刻,大家的心願只得一個:平平安安演好這台戲。
小時候很喜歡正戲前附送的《六國大封相》,尤其熱愛三幫二幫正印輪流推車──巴黎歌劇院芭蕾舞團每季有大晒陣容的defile,全團舞者分等級出場接受觀眾檢閱,先是初出茅廬的小老鼠,繼而是含苞待放的姐仔哥仔,最後到呼風喚雨的芭蕾蓮娜,形式非常接近。後來才知道意義完全不同,《封相》是演給神看的,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只不過順帶叨光。概念一入腦,無窮無盡蔓延:舞台上所有的戲,其實都是這樣。
為了適應現代觀眾寶貴的時間,酬神開鑼戲一般早就不公演了。去年在《西樓錯夢》後台穿梭,我驚覺原來首演的一晚,拜完神之後在師父靈前仍然有優先預演場,問清楚可以旁觀,喜孜孜站在一旁看。簡短的《八仙賀壽》,尾隨《跳加官》和《天姬送子》,十分鐘左右就演完了。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場慈善義演,廣邀善長仁翁客串《八仙賀壽》,我祖父也有份。坐在台下看雞手鴨腳的非職業演員跪跪拜拜,觀眾樂不可支,我看來看去認不出哪一個是爺爺,懊惱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