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去覆診好不好。」「嗯,隨便吧。」於是在數天後的下午,我便陪着寧一起去醫院。我記得那天我的手心一直在冒汗。也許當時,是我真正與寧一起經歷一些重要的甚麼的一次。我真正地走進她的世界,所以既緊張又期待。孩子已經六個月大,然而卻非常瘦弱,寧自己的身體也因懷孕而出現一堆的小問題。醫生提醒寧在這段時間要多加休息,我則被叫了出去領一大堆藥丸及付費。護士耐心的向我說明服藥時要留意的細節,但我甚麼也沒有聽進,我在想若果孩子真的生了下來,以後的日子該怎麼辦。生命本就脆弱得不堪,我用甚麼保證給她們?「唉,都就快做人爸爸,都唔關心吓自己個老婆同個女咁。」我聽到護士在低聲說着。那一刻我真想揪住她的衣領,把每一個字都鑿進她耳裏:那‧孩‧子‧不是‧我‧的‧我緊緊地牽着寧的手,已記不起走過哪些路回去,只感覺到令人窒息的無力感。我在黃昏的海灘上緊緊的抱着她,深怕她會忽然消失似的;寧也應該感覺到一些甚麼,給了我一個溫柔的吻,那好像多少令我的虛無感被填塞了一些,但終究無法把我們帶到任何地方去。
嫉妒和慾念互相糾纏,在沒有風的晚上愈發顯得高漲。蟬鳴像針一樣刺着太陽穴附近,令我有想把一切都摔爛的衝動。我拚命控制自己,不要影響到寧的情緒。但我不能。在寧的微笑前我無法不感到軟弱。連續幾天晚上,當寧睡着之後,我走進海中。四圍除了淡淡的月光外甚麼也沒有。我在黑暗的潮水中找了好久,但除了不停溜走的泥和沙外,我甚麼也無法抓住。然後我依稀聽到寧在呼喚着我。我蹣跚走回岸邊但只覺得天旋地轉。「小薛,小薛。」
第二天早上我當然滿眼通紅,但寧依舊對着我微笑而已,依舊沒有特別說上甚麼。完了。完了。她真的甚麼也不知道,就如我並不了解她一樣。我們還談甚麼相愛。
我實在無法忍受晚上的煎熬,鬼魅般的呢喃捆縛着我。我的世界本就一無所有,何必還奢想得到甚麼?生命本是可笑的循環。而現在循環又在開始。石頭再次滾了下來,但我們無法停止這愚蠢的循環,宛如在鐵籠的輪盤裏永恒地跑動的兔子般可憐。
蘋語
「此文相當『假大空』,我難以找到恰當的評語。希望別的評委有適當的話可以引用。」(嶺南大學榮休教授劉紹銘)
前星期刊登了今次《蘋果日報》徵文比賽散文組三名及小說組首名得獎作品,迄今只餘下小說組第二和第三名的作品,兩篇小說都近萬字,所以每篇都要分十天刊登,《屬於寧靜的夏天》透過與一個懷孕少女的奇遇,在寧靜的夏天背後,是躁動炙熱的火山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