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唱片上海公司剛剛推出的《越韻華章》越劇唱腔匯珍系列,肯定是我這次北上的最大收穫。三十年代紹興戲的珍貴錄音,數年前出版過一款《絕版筱丹桂》和兩款《三花一娟》卡式錄音帶,已經教我們這些生得晚的井底之蛙驚為天人;這次為了紀念越劇百年誕辰印行鐳射碟,音帶經過恰當清理,昔日製作技術的限制得到彌補,歲月在黑膠遺留的雜音完全洗脫,好聽得簡直愛不釋手。
最感動的是小冊子資料詳盡印刷精美,不但附上藝人生平介紹,也記載錄音歷史,連收音日期地點都一五一十。這份對前輩心血的尊敬,在馬虎的華人唱片界絕無僅有,珍而重之以恭奉博物館精品的態度,為塵封的寶物賦予傳世的新生命。瑪莉亞卡拉絲、比莉賀麗蒂和卡勞素應份享用的招呼,終於延展到中國有同樣優異成就的藝人身上,遲是遲了些,苦盡甘來總比無窮無盡苦下去好。
俗艷的名字,一個一個都是蝴蝶的前身,還不曉得將會有回來尋找自己的下一世:施銀花,馬樟花,趙瑞花,王杏花,屠杏花,施彩花。幾乎無一例外生於二十世紀初的浙江嵊縣,於貧窮中艱辛成長,先後登上十里洋場光鮮的大舞台,化身梁山伯、李秀英、何文秀、方卿和志貞,在漫漫的時間荒原留下腳印。早期泥土味濃郁的四工腔,嗓子可以嘹亮可以沙啞,感情淋漓直接,生和旦都不帶脂粉氣,和今天越劇觀眾陶醉的嬌柔滑淨大異其趣。生命力出奇旺盛,彷彿飢餓的回憶無時無刻不緊緊追逼,既然能夠活着,吐出來的每一個音符都是衷心的禮讚。或者,鯁過太多生活硬硬塞進喉嚨的骨,不吐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