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後 - 鍾偉民

五百年後 - 鍾偉民

陶傑說中國人偏愛「行政管理」,連在劇院含片喉糖,都受制於「不准飲食」的規條。當然是矯枉過正。可惜,在偉大的中國,沒有「不准」和「嚴禁」,就沒有「正」。在上海搭計程車,司機一般頗有禮貌,印象不錯,後來,發現椅背有牌子印着好多條文,大意是:如果司機不使用規範語言;如果不按乘客提供的路線行車,又沒有合理解釋;如果不講「謝謝」;如果在駕車時使用手提電話;如果在車廂抽煙;如果……乘客可以不付車資。因為最後這一句「乘客可以不付車資」,司機一律行為良好,這就是中國式的「行政管理」。
然而,計程車為什麼仍舊在路上左穿右插,逆線扒頭?因為「管理章程」沒有註明,也難以註明:如果左穿右插,逆線扒頭,乘客可以不付車資。於是,在上海乘計程車,像在其他地方一樣,在「行政管理」照顧不到的暗角,乘客的生命,仍舊一如草芥。
「罰錢」和「不付錢」,是對付中國人「不規範行為」的唯一法門。自律,只存在於文明社會;在落後地區,沒有懲罰,就沒有紀律,天下,就會大亂。我逛上海「高檔」的「古董商場」,商鋪門外,有男人抽煙賭橋牌,有女人餵奶話家常。按圖找到一家聽說「做壽山石」做得不錯的石店,見裏頭烏煙瘴氣,幾個老鴇一樣的人物在罵街,馬上掩耳捂鼻,走避唯恐不及,遑論「參觀」了。這就是「行政管理」的疏忽,因為沒有明文規定:在自家店門外,不准奶孩子;不准睡懶覺;不准抽煙;不准聚賭;不准吐痰;不准吆喝;不准衣衫襤褸,像個賊頭……否則,罰款十萬。而且,沒有註明:客人受二手煙毒害;受到無禮對待;買了贗品……可以不付錢。沒有「罰錢」和「不付錢」,沒有全世界最嚴密的「行政管理」,就沒有「高檔」的商場,沒有「高檔」的城巿。
公安在深圳福田上下沙村,舉行文革式「公審大會」,讓五十個嫖客和妓女示眾,逐一宣讀「罪行」和「刑罰」,這就是大規模中國式「行政管理」的典範。這種「公審大會」,只要每天定時定點進行,每一座城,每一條村,追隨效法,中國,就不會再有妓女和嫖客。「行政管理」,可以解決中國的所有問題。人權?這麼不合國情的事,何妨五百年後,再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