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 客 - 葉念琛

過 客 - 葉念琛

拍攝中的電影,有一幕地下賭場的戲份,需要大量臨時演員參與演出。
拍戲時候,我很喜歡觀察臨時演員的舉手投足,言行動靜。
臨時演員不需要甚麼演技,「臨時」的意思,總是有一份隨時可以替代的感覺。每次到達拍攝現場,跟正在等待埋位的臨時演員撲面相遇。他們平凡的樣貌從不會讓你矚目難忘,混在人叢中只是一雙又一雙混沌迷茫的眼睛。他們是偶然出現在你電影裏的過客,去留匆匆的身影,不曾留低任何一鱗半爪的痕跡,轉瞬之間,彼此已經相忘於江湖。
拍電影的人難免自以為是,將電影看得比生命還大,以為任何人也要義無反顧,前仆後繼地忠於電影,獻身電影。但在很多臨時演員而言,拍電影不過是一門糊口的生計,不辭勞苦地捱更抵夜,最高興的還是放飯和發薪的時候。在兵荒馬亂的拍攝現場,他們在打燈、轉位或走景的空檔,三五成群蹲在一角有一搭沒一搭談天說地,大明星大導演在眼前走過,他們不會驚詫,也不會雀躍,依舊我自悠然,自得其樂。
但這一夜卻讓我碰見一個不一樣的臨時演員,他人很年輕,樣貌也俊朗,健碩的身軀上都是龍飛鳳舞的紋身。他在電影裏飾演黑幫大佬的手下,劇本要求他兇神惡煞地站在大佬身後,開機時,他努力地板起臉孔裝兇作勢,但一嗌cut機,他會靦覥地鬆一口氣,臉上綻放陽光燦爛的笑容。電影一拍便是一個通宵,台前幕後都不禁筋疲力盡了,唯獨是他依舊活力充沛,那個笑容還是一樣的明媚盎然。收工的時候,他很有禮貌地跟全組工作人員說一聲:「大家辛苦了。」然後騎着電單車,輕快、瀟灑地走了,這一夜,他雖然是片場裏的一個過客,卻留下了一抹教人難忘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