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汰了 - 鍾偉民

淘汰了 - 鍾偉民

有些東西,很容易「過時」,小時候學珠算,還沒學到皮毛,連算盤,竟也淘汰了;計數機,方便快捷,背熟了的珠算口訣,真是雙手奉送,人家也懶得擲回一聲多謝。上中學,課餘我跟一位發高燒的老師學過攝影,學得用心,連曬相也學會。十九歲,脖子上掛一部沉重的麗確單鏡反光機,就遠赴黑龍江,到邊城去拍冰河。這冰河,嘖嘖嘖,就一個字:白。拍了等於沒拍。手指凍得黏住照相機,但日本貨,就是厲害,運作如常。
後來,興趣轉移,見人家開攝影展,心中嘀咕:「器材精良而已,你送我全副裝備,我隨便亂拍,拍了,把沒那麼蕪雜的畫面裁下來裱好,展掛華堂,就是『攝影家』了,這一『家』,真是稀鬆平常!」要畫一張好畫,學習,費時經年;動筆,費時經年。要拍一張好照片,尤其在今天,肯花錢,會看說明書,有暇周遊列國,四出取景,就可以拍出沙龍照,「攝影師」,越發不馨香了。
兩年前,老友送我一部錦囊數碼照相機,我用來拍名片,當放大鏡用;後來,拍了些石頭照,當《搜石記》的插圖,卻原來「像素」不夠,得四百萬,照片拍得好看,就是不能放大;我以前用幻燈片,把貓放得像一間屋那麼大,仍舊纖毫畢現,沒新科技帶來的新問題;但幻燈片就是能買到,也找不到肯沖洗軟片的公司,淘汰了,就是淘汰了,不必緬懷。昨天,買了部一千一百萬像素的數碼單鏡反光機,不看說明書,瞎搞了一個晚上,弄明白了。一張「八激」記憶卡,選擇最高畫質拍攝,竟可以連拍一千五百幅,覺得匪夷所思。我只買機身,原來舊電子機的標準鏡和近攝鏡頭,好在能配上對,兩個系統,貌既合,神也不離,日本人精刮,到底不敢跟這些昂貴的鏡頭脫軌。
以前,白天室外拍照用一百度軟片,後來生產出四百度軟片應付陰暗環境,已經很了不起。一個發燒拍友,胸前總得縋着三四個裝了不同軟片的機身,其中一個,用來拍黑白照,相機袋裏,最少還得有十卷軟片,七八枚電池,簡直像去打仗,就算不講藝術,起碼得有點技術;今天的數碼機,看到什麼,就拍到什麼,是一件玩具;連攝影技術,幾乎,也淘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