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 姐 - 鄧達智

細 姐 - 鄧達智

除了《盛夏光年》,顧媚回憶錄《從破曉到黃昏》是近來讀得最暢意,最想一下子念完的書。《落葉歸根》作者AdelineYenMah跟顧媚,跟不少人都有一個或多個細姐,當年歲漸次秋涼,細姐如非耄耋,已然過世;但形象依然鮮明,心理上的傷痕繼續立體,在思維上不時來回走動。
細姐相對大媽,一個在童年時留下相當創傷的細姐,相對必有一位如非在實際生活或心靈上未能做成庇蔭的生母(大媽)。大媽已經是一名被傷害者,她如何有能力再作庇蔭?
可以,作為過來人,我相信一位能看透一般柴米油鹽,踏出磨心──丈夫(父親)陰影,無論在實際生活或心靈鞭撻的大媽,都可以免其子女餘生留下永遠滴血流膿的傷口。
「這個要求是否太大?」我曾經這樣問我已過世的二姐。當然我清楚她的視野有異常人,想到的事情遠遠超過我等蟻民;她想到了,我們需窮好些年月才得咀嚼清楚。讀顧媚回憶錄,見她着墨頗多在全書最惡毒的人──細姐的身上,同時她也不諱言,沒有為生母說多餘好話,皆因只是個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傳統女性,不時為水深火熱中尋找成長意義的兒女幫倒忙,傷口加鹽。
AdelineYenMah的母親生她難產,為她留下累死母親及由始至終被遺棄的罪名與傷痕。
《從破曉到黃昏》好讀於文字直接細緻,一般藝人回憶錄猶似他們的出台或站到Camera前,厚厚地塗脂抹粉務求面上不出丁點瑕疵,一切粉白地完美;顧媚很直接,是她本來性格還是一股藝術家的Instinct,情感豐富不作多餘修飾,回憶錄本來便應如是,總得帶好幾條刺。例如說到邵氏舊星莫愁及李婷的自殺,明星背後的悲涼,雖然短短幾粒文字,終於我們讀得簡約的真相。例如直指樂蒂及林黛長期被追捧而比較脆弱的心理,她也不作保留。對方逸華的友誼,趙無極的欣賞,蕭芳芳的讚美……不帶修飾,顧媚祖籍蘇州,幾代廣州人,但湘妹子川妹子的辣與麻顯而易見,叫讀她文字別有一番又刺又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