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有過一件蓑衣……
我曾經有過好幾件蓑衣。那好幾件是從前掛在家中相連牛豬雞鴨鵝共活空間的灶房,一般藏於門後;蘆葦葉細緻編成的Organic雨衣。而那一件,雖然失落十五年,念起它,想起走湘西一段令人依然神往風物難忘的旅程。
那次到長沙,主人家全情投入招呼,從踏出機場禮儀小姐獻花,夜宴與市領導共醉。人散後才輕鬆,沒有今天污染與地球暖化,初春的長沙颳起鵝毛雪落在香樟葉上,一亭一亭白,一個人從街頭走到街尾一條一條街走下去,深宵夜街全白。
次天有司機有後生安排陪同前往湘西,目的地鳳凰。他們也不是普通後生,不太安寧的長路,司機坐椅下配備槍枝。黃昏車過數十里沿路廣植桃花的桃源,湘西人家土樓在田間疏密有致恁山丘相隔。近晚時分,粉細春雨蓋不住一抹紅霞,一片一片鏡子似的水稻田反映,焙煙從田舍煙囪縷縷飄升融入昏黃;不過一分數十秒,農稼漢子打着蓑衣從水光倒影田基走過來,碰上我們停車小解。這景象印入思維,未忘。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到活生生在生活中出現的蓑衣,來不及架照相機攝下,只好依靠眼睛記憶,卻影象常新。
今天不會有人再披蓑衣,今天就是湘西的田野也不會單獨土樸木房子,夾雜着水泥四方盒子,稻田?近路的都變廠房啦,為祖國作為世界大工廠的光榮奉獻。
到了鳳凰附近的苗寨,選了一件原汁原味非為遊客製造的蓑衣,比較笨重,後來從長沙托運回香港;人事變遷輾轉失傳,我曾經擁有過那件蓑衣不過幾天時間,卻留下輕塵記憶十數年。
隨手拈起又黃又舊已呈破爛大概四十多年前羅蘭女士著作《羅蘭小語》,讀到柳宗元:「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也讀到蘇東坡「……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我那些蓑衣俗事,都立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