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聽到我對郎朗意見多多,冷冷回應:「活該!誰叫你買他的唱片?」唉,這張新出的《黃河之子》收了一首《望春風》,我可以忍心不買嗎?
如果世界上有《望春風》歌迷俱樂部,我一定是永久名譽會員。可以想像,台灣不乏能夠把它倒背如流的追隨者,但一個只懂得以鬼佬口音閩南話說「勿要放辣椒」的外地人,居然附庸風雅數十年,簡直悲壯得可以進入健力士。印在童年背景不起眼的角落,午睡間斷斷續續從麗的呼聲滲出來的音符,有時是輕快的女聲,有時是輕佻的男聲,兜着同一則未成型的愛情故事添枝添葉。許多年之後,聽到齊秦令人泫然下淚的演繹,因為附上歌詞,才總算弄清楚翻來覆去的字句:「獨夜無伴守燈下,清風對面吹,十七八歲未出嫁,當着少年家。果然標緻面肉白,誰家人子弟?想要問伊嘛驚歹勢,心內彈琵琶。」活脫脫是張愛玲一篇極短散文《愛》的歌唱版,「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歌中人被「月娘笑阮是憨大呆,給風騙不知」,文字的主角「經過無數的驚險的風波,老了的時候她還記得從前那一回事……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的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裏嗎?』」
郎朗的版本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就像日影漸斜時匆匆掃一掃一隻貓的背脊,連毛是什麼顏色也沒有看見。《黃河之子》可惜沒有收《春天裏》,趙丹這首老掉大牙的電影插曲擘頭就唱:「春天裏來百花開,郎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現成的招牌歌,不唱白不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