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罕帕慕克在自傳體文記《伊斯坦堡》裏多個篇章中,穿插着憶述母親。這個經常在孩提時期給他發指令、訓示「蘋果回家洗過才吃」、「不可跟陌生人說話」、「先把家課做完」的角色,出場位置雖然遠比經常不在家而品性敗家(辦事不力投資馬虎,破產了幾次,每次得由祖母變賣資產解困)的父親吃重,但形象不算好。
除了在奧罕患百日咳那段時期,遵照醫生指示把他兄弟倆帶去遊船河,讓作家樂不可支之外,這個反對兒子放棄念建築改當畫家的母親,喜歡周日看小報的八卦專欄,生父親氣時會打道回娘家,呻家姑對她怎樣怎樣。難得丈夫待在家裏,卻是夫妻倆嘈交的高潮。作家從小看父母吵架,隔住一道玻璃,想像是在看皮影戲。作家愛親近母親,喜歡靠近她頭髮脖子和胸脯之間那個美麗三角地帶。可是,孩子長大了,看通了長時間待在客廳玩紙牌等候變心不歸的丈夫回來的老媽,總是想法子激怒她,反過來卻被母親激怒了。「如果不想成為建築師或找到其他謀生方法,你只能當個神經兮兮的窮畫家,看有錢有勢者的臉色過活……」母親這種正統觀念讓作家心碎而且厭惡,他立心反抗伊斯坦堡的破落卑微和憂傷,還有讓母親感到安心的普通人生活,因而一再跟母親夜裏激辯,最後憤而離家溜到冬寒的伊城街頭疾走煲煙。就在黑暗的街角裏做出決定,不當畫家罷了,我要做作家。嗯,奧罕媽媽肯定惱悔得很,讀完《伊》書難禁浩嘆,作家兒子那管筆呀……早知如此,成全他畫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