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朋友行山,從西貢郊野公園的西灣,經鹹田灣、赤徑,到北潭凹。參加的有七、八位國際作家。聽說要帶他們去看香港的山海之勝,遠離塵囂,親近自然,都雀躍不已。到達西灣村,面前展現一片寧靜的沙灘。金黃色的沙粒在陽光照耀下,變幻着光譜的色彩,映着彎出半環的山岬以及浪花拍擊的巉岩,形成一幅亮麗得有點詭譎的海景。遠方,隔着層層從淺碧到深藍的海水,屹立着一對葱綠的小島,默默無語,相看兩不厭。來自巴哈馬群島的瑪麗安,突然張開雙臂,好像擁抱這片大海的遼闊,有如擁抱了幸福,大聲說:"Iwon'tmissthisforthewholeworld!"(全世界也抵不上這裏好)我不禁心裏發笑,想她是把巴哈馬的海景鄉情全都移置到眼前了。
沿西灣前行,爬上一道山脊,小徑邊滿是灌木叢,偶而也雜生一些山油柑。台灣來的劉克襄說,這是小山梨,很甜,可以吃的。於是,一些富有「神農精神」的朋友,就隨手摘了往嘴裏填。的確是有點甜,但也帶有一絲苦澀,介乎黃皮與柑桔之間。心想,這種果實滿山遍野都是,卻少有人摘採,大概是嫌它顆粒太小,只有豌豆大小,既不能充飢,又不能解渴,倒是便宜了鳥雀。小時讀王戎不摘道邊李的故事,在香港山徑上居然也得驗證,因為馬上就有同伴從背囊中取出超市買來的日本水晶梨。相比之下,恐怕要大上百倍還不止。卑微的小山梨,給大家帶來一絲野趣之後,黯然失色了。
過了鹹田村,夾路都是灌木叢,長滿了顆粒纍纍的紫黑色漿果。克襄又停下來,宣布這是可以食用的山稔,帶有甜味的。有兩位好奇的女士摘了幾顆,一剝就染了滿手的紫紅,沒吃就扔了。我也摘了一顆,放在嘴裏舔了舔,是有點甜,但更多的是草味,野野的,刺激着不熟稔的味蕾,像是嚐到澳洲某處新產的紅葡萄酒,不知如何品評。
天太熱,走完四小時的山徑之後,稍有虛脫之感。克襄從後面趕上來,說找到了好東西。他手上拿着一串錐形的小果,暗青色稍帶土褐,果實都似蘸滿了細鹽。「這是鹽膚木,台灣高山族用來代替鹽巴的,你嚐嚐。」我正感到出汗過多,鹽份流失,便摘了一把,放進嘴裏咀嚼。果然鹹鹹的,有點滋味,算是這趟行山所得的新知識,可堪回味。
回家之後,翻了翻資料,發現這鹽膚木英文名RoxburghSumac,漆樹科,漆樹屬,雖然可以代替食鹽,但其樹皮與樹葉都有毒性,還是得小心,不要隨便採食。
野趣總有點危險,但能避開危險而得享其趣,其樂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