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文史家把丁尼生(Alfred,LordTennyson,1809-1892)和阿諾德(MatthewArnold,1822-1888)這等級的維多利亞時代詩人稱作majorpoets。與major相對的是minor。如果majorpoet是大詩人,那麼minorpoet在中文怎麼稱呼呢?有一本英漢字典把minorcomposer譯為「次要的作曲家」。這樣說,minorpoet不是次要就是「小」詩人了。
作家如果還在世,給人家蓋上minor的標籤,諒不好受。幸好文史家立言,都是等作者拱木後才定論。他們憑甚麼界定major和minor?此事說來話長,但我相信,除非出於政治上的考慮,否則都會以作品質量和對後世的影響為標準的。相對於丁尼生和阿諾德傳誦多年回音不絕的詩篇而言,克拉夫(ArthurHughClough,1819-1861)或莫里斯(WilliamMorris,1834-1896)的詩作,質量和影響力都難望其背項。因此他們只好「屈居」次要詩人。
文史家有沒有必要給詩人分大小?我想他們用的既是史筆,職責有關,在所難免。他們的論識,直接影響選集的編輯工作。就說唐詩的部份吧,聶夷中或杜荀鶴等唐代詩人的地位,當然不能跟泰山北斗李白和杜甫相提並論。編輯安排他們在選集所佔的篇幅比重時,也會反映這種共識,不會一視同仁。
這種輕重有別的編排有助初入門的讀者作取捨。不錯,minorpoet雖然「次要」,總有其歷史地位,但考慮到時間和精力有限,不能大「小」兼顧,我們閱讀時不得不作出輕重之別。時間越有限,選讀的材料就越要斤斤計較。如果你一生中只有時間讀一本傳統中國小說,應選《紅樓夢》而不是像《官場現形記》或《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這類「小經典」,minorclassics。
編選中學生進修的國文範本,更要斤斤計較。因為就我多年教學經驗所知,除非他們畢業後上大學,又主修中文,否則在他們一生中,能有時間、心情和實際需要去閱讀文學作品的時期,就在中學這短短的幾年光陰。他們不必因從未聽說聶夷中、杜荀鶴為何許人而汗顏,但如果不知唐詩中除了李、杜,還有像王維、白居易和李商隱這些majorpoets,就應覺得慚愧了。為了相同的理由,讀散文只能挑大家。宋文當然先讀蘇軾。還有篇幅多納一位?那就選歐陽修吧。跟這些大家相比,像王質(1127-1189)這種少見經傳的作者,是次要中的次要了。迫於現實環境,冷落minorwriters是難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