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壺普洱:要電影吸煙型男戴罪立功

沖壺普洱:要電影吸煙型男戴罪立功

馬家輝 43歲
專欄作家

我來自一個「煙民」家族,打趣說句:「個肺可能細個時已經被煙熏黑咗一半。」推己及人,我贊成以嚴刑苛法禁煙,不能手軟!
父親是「報館佬」,一日為七份不同報章筆耕供稿,小時的我就是他的送稿員。記得報館內的他確有王家衛電影中的梁朝偉feel:昏黃燈光,寫字枱前,粗框眼鏡,叨着根煙,煙霧迷漫,提筆疾書……父親形象,何等親切,是positive的;漸漸將吸煙、稿紙、筆桿及寫作等理所當然地連在一起。
五百平方呎的家中,除我們一家五口外,還有岳父、岳母和一個癮君子舅父,尚有不時前來暫住的伯婆、姑婆、太婆之類的人物,儼如「家春秋」,全好吞雲吐霧,外公更是水煙能手,別具關德興feel。不得不提的是我那舅父曾用火柴盒「吹口琴」,我曾不慎吸上了一、兩口,感覺暈眩。
八十年代中,電影《英雄本色》中周潤發飾演的Mark哥成為我的偶像,「佢竟然食煙食到咁有型」;就算沒有他,《教父》電影系列、名導演高達及馬田史高西斯的電影世界裏的一眾型男主角,均藉香煙發放魅力,我不禁對香煙持「玩吓玩吓,扮吓有型」的心態。事實早已滿身「二手煙」的我,至20多歲才成為煙民,算是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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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芝加哥攻讀碩士,生活單調苦悶,加上同屋讀哲學的「鬼佬」有吸煙習慣,驅使我染上一面看書、「煲帶」,一面「煲煙」的惡習;及至寫博士論文,更變成「貓頭鷹」,日夜顛倒,吸煙情況變本加厲。
吸煙危害健康的訊息與日俱增,人家的目光添加我的罪惡感。「面皮薄」使我再難在公眾場所為所欲為,難聽點說句:「食煙仲慘過放屁」。記得十多年前由台北飛赴美國途中,我剛好坐在後排吸煙區的第一行,前排三位女士對我的鄙視厭惡眼神,迄今未能磨滅。我好似向三個無辜者捅了兩刀一樣。
「煙民」朋友的情況也促使我戒煙。黃霑曾說不吸煙不如死掉,患上肺癌後,他深深地後悔。他生前曾向我借煙,這令我覺得他出事,多少都跟我有一點關係。過去是「煙鏟」的黃毓民又曾說:「唔想老婆同仔女將來照顧得我咁辛苦」,結果匪夷所思地成功戒煙,還信了基督教。事實我已兩年沒吸煙,卻轉為好丹麥小雪茄。這轉變是受到好此道者陳冠中和徐克的影響,平均一周抽四至五支,已覺香煙淡而無味,然而女兒的健康始終是我必須摒棄雪茄的最大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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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父親,我實難以承受當偽君子的痛苦。我與女兒的「雪茄行動」如「捉智雙雄」。我曾走到露台抽煙,一聽見她的腳步聲,便像「走鬼」般,慌忙地將煙蒂擠在花盆的泥土,裝作若無其事;後來她向我「搜身」和檢查公事包,一旦找到雪茄便擲入垃圾桶,我悄悄拾回,其後被她識穿,她便特意將雪茄淋濕才棄置,但「食得唔好嘥」,我照拾可也,待它們吹亁後再吸……不過,我感到「折墮」和沒尊嚴。
前陣子,羅大佑來港與我在灣仔一意大利餐廳晚膳,詎料被禁吸食雪茄,於我確是unbelievable,發現「我嘅嗜好原來已達神憎鬼厭」;加上半年前我的心臟被驗出有點毛病,膽固醇偏高,所以雪茄也愈食愈少,現平均每周只兩支,目標當然是棄之而後快。
我贊成以嚴厲立法禁煙,更贊成過去曾在港產片中手執一煙的型男主角挺身而出,拍反吸煙廣告,算是戴罪立功,「積番啲陰德」。我腦海中有一構思:「梁朝偉喺昏黃燈光下嘅煙霧瀰漫中。鏡頭一轉,佢一瞬間化為一副骷髏骨……」
記者:李劍昌
攝影:曾顯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