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法癖 - 陶傑

戀法癖 - 陶傑

日本人去過巴黎,要接受心理輔導,受不了巴黎街頭到處是北非新移民,售貨員態度冷漠。
對於法國的一切,內心有一種莫名的慕戀者,叫做Francophilia,這種人,叫做Francophile。這個phile的字根,來自古希臘,往往不太正常,像「戀童癖者」;Paedophile,也是同一個字根,指愛慕一種事物,跡近變態。
日本人有許多Francophile。日本人喜歡法國印象派的油畫,八十年代,梵高的向日葵,就是給日本的收藏家炒到七千多萬美元的。梵高的畫很動人,但不值這個價,日本人的一股戀法狂,讓法國人覺得有點好笑。
在法國的美術館,常見到日本的旅行團,一干老頭子老太太,全神貫注地聽着日本導遊用日語講解着一幅德拉夸的露胸自由女神戰鬥圖。瞇着眼睛傾聽,用敬畏的眼光盯着油畫,跟北京「毛主席紀念堂」排隊參觀「主席遺體」的一列陝北老農一樣虔誠,雖然他們不會一面喃喃自語「毛主席啊,您老人家真偉大啊」、隨時膝蓋一軟撲地便跪拜的激情,日本人畢竟懂得一點「旅遊文明」的「素質」。
去日本的書店看看,一切關於法國的書籍,從普羅旺斯的攝影月曆,到巴黎教堂的建築繪本,都用最精美的包裝。日本美少女看見阿倫狄龍的照片,永遠開心得像一群飢餓的小雞,發現了一條粗黑的毛蟲那樣,發出一陣陽光燦美的吱吱喳喳的叫聲。
雖然阿倫狄龍早已老去,法國從大鼻子謝拉狄柏度以後,時興的都是一代代醜男人,但日本的少女,跟上海的女中學生一樣,擁着阿倫狄龍的一靨醉笑的美夢,像一個嬰兒咬着一個塑膠奶嘴一樣沉沉睡過去,一直拒絕醒過來。
在法國的美術館,還隨時會看見日本東京大學西洋美術系的女學生在一幅拉斐爾的作品前,豎着一個木支架,一板一眼地臨摹。她們喜歡法國畫廊的殿堂氣氛。日本人一旦迷戀法國,都十分溫柔情深,跟海上自衞隊向「保釣」船射水炮的硬朗風格,有一點點的不同。
戀英的人,叫做Anglophile,但有些人覺得當一個Francophile比較高級。
日本人都開化到這個水準了,北京上海的年輕人還在崇哈佛、戀牛津,崇洋只停在Anglophile那一級,大陸暴發戶的掃貨族,只會迷戀LV一類名牌和路易十三,未識法國的建築和美術之堂奧,一切只想到錢和做生意,明顯地被日本人比了下去,我認為,這是比釣魚台所謂淪陷更甚的國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