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中國式亂倫》一文,對部份讀者來說,可能有點晦澀。本篇便加強故事性,以探究中國式的亂倫情結──
八十年代大陸有一部電影《牧馬人》,表現「錯劃」右派的悲涼命運以及枯木逢春後的報國情懷。某公對號入座,謂自己就是《牧馬人》的生活原型。此人姓曲名嘯,在二十多年前的大陸,他堪稱舌粲蓮花的「名嘴」。
曲嘯讀大學時適逢「反右」,劃為右派後放逐到嫩江平原當牧馬人。及至文革,他又淪為「現行反革命」,被判二十年有期徒刑。直至文革結束,曲嘯始被無罪釋放。他的遭遇濃縮了那一輩青年知識分子的生死歌哭。如右派白樺的《苦戀》就發出天問:「我愛祖國,祖國愛我嗎?」同為繫獄右派的叢維熙就寫出了《大牆外面的紅玉蘭》,堪為揭露監獄黑暗的「大牆文學」開山之作。但曲嘯選擇的是另一門徑──自八十年代初,他就成了一個職業演講家,遊走於大江南北,宣講理想與人生,並食祿於中宣部,職稱為局級調研員。曲嘯聲情並茂的演講,並非反思時代悲劇和中國人的苦難,而是宣喻愛國至上,奉獻至上,其論說精華盡在「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之中,這兩句被曲嘯點石成金,昇華為忠黨愛國的感情「原鄉」──殊不知,這正是典型的亂倫話語。
如《酒干倘賣無》所唱:「沒有天哪有地?沒有地哪有家?沒有家哪有你?沒有你哪有我?」人民含辛茹苦養育着自己的國家,他們才是國家的父母,而政府則是人民餵養的一條看家護院的狗。而自本朝建政,人倫顛倒。人民被貶為「戀母」(而且是醜母)的兒子和孫子還不夠,在曲嘯的論說中,竟成了「貧家之犬」,愈是家貧就愈要依戀寒門冷灶。這樣的愛國之情,真是淒絕的畸戀!
歷盡坎坷的曲嘯布道這種「奴民」心經,無怨無悔。直至六四事件,「醜母」變臉,沿街殺子,血光滿城……這是全體中國人的心靈痛史。然而,曲嘯仍愛黨不懈,愛國不渝,卒在九○年的某次演講中,因身心過於投入而引發腦溢血,肢體癱瘓,最要命的是喪失了語言能力。說來命該如此,一個被精神亂倫徹底蹂躪過的人,還要去鼓吹亂倫之合理性、謳歌其中的美麗和崇高。這樣的閹人與嬖人,讓他「不說人話」,或許正是天譴。
然而「兒不嫌母醜」曖昧的亂倫意味,還是比不上大陸民間流傳的這個亂倫段子──某小學生上政治課,對「國家」、「黨」、「社會」、「人民」這些概念不甚理解,便去問家長。爸爸答:「國家位置最高,就像你爺爺。黨是一家之主,最有權力,就像你爸爸。社會服從於黨和國家,就像你媽媽。人民位置最低,就像你。」小學生似懂非懂,待到做功課時,爺爺已經睡了。他想再問爸爸,怎知床上的爸爸正壓在媽媽身上律動不已,孩子撞進去,便被爸爸一巴掌摑出來,兒子抽噎着完成了作業……次日,學校來電告訴家長,這篇作業有嚴重問題,竟是這樣寫道「國家在沉睡,黨在壓迫社會,社會在呻吟,人民在哭泣。」
這個諷刺段子,豈不正是中國式政治亂倫的形象寫照?
逢周一、三、五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