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黃昏時分從自修室出來,驀地發現有一個跟我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子一直亦步亦趨。
我隱約地聽到女孩子在背後喃喃細語,一時是歡欣爽朗的笑聲盈盈,一時又唉聲連連地長嗟短嘆,我想當然地以為她是跟朋友在談電話訴心事。
我在紅綠燈前停步,女孩子匆匆走過了我。我定神一看,赫然瞧見她根本沒有說電話,她從頭到尾都在自說自話。那一刻,心頭湧起一陣莫名的悸動,如此樣貌娟好的女孩子,受了甚麼刺激會落成這樣子?紅燈轉綠燈,女孩子跨步而過,轉眼消失在人叢中,我永遠不能忘懷她纖瘦的背影中,大概盛載着一縷脆弱的靈魂和一段傷感的故事……
從前住公共屋邨,商場平台本是讓居民休憩的好去處,但角落一隅,常常坐着幾個神經有點異常的老街坊,他們驟看坐得很親密,遠遠瞥見還認定他們一天到晚在擺龍門陣談天地說。但只要走近一點,你才恍然發現他們根本不在閒聊,而是各自地呢喃細語,不相往來。天黑了,他們自動自覺地收拾離去,明天一早,又風雨不改地坐下來,拉開嗓子,跟自己訴說着昨天未完的話題。
那時候有個年邁的男鄰居,到大陸娶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妻子回來。男鄰居很友善健談,每天上學在電梯大堂碰見他,總是慈祥地問候我讀書怎樣?好景不常,他的妻子申請來港不久,便跟另一個男人挾帶私逃。人財兩失的男鄰居不堪打擊,精神開始出現問題,有次放學回家經過平台,愕然瞧見男鄰居正獨坐一旁,瘋瘋癡癡地又哭又笑。從那天起,我深深相信世上不快樂的人總比快樂的人多。在悲傷的時候能找到朋友抒發愁懷,不用自言自語,原來已是天大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