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祖母患上癌症，藥石無靈。不知是誰的親戚介紹老人家到荃灣去看一位神醫。
那時候，家中大人都忙於上班，陪伴祖母去看神醫的責任便落在我這個最小的孫兒身上。
神醫的診所設於荃灣鬧市中的一座舊唐樓裏。我攙扶着已行動不方便的祖母，在烏燈黑火的窄梯拾級而上。疲弱的祖母走不了幾步便要停下來，捉着樓梯的扶手，大口大口的喘着氣。當時的我，心在詛咒這座可惡的唐樓為什麼沒有升降機？讓老人家要白白受此折磨！
好不容易終於到達神醫的診所，進門一看，不足四百呎的單位，大廳和房間也坐滿了病人，他們臉色枯黃，呼吸混濁，每人手上也捧着一碗黑沉沉的中藥，藥味撲鼻而來是教人作嘔的苦。神醫瞥了祖母一眼，問明是誰人介紹而來，二話不說便在廚房裏端出一碗同樣的藥給祖母喝！我斗膽地問他為什麼不替祖母看病？神醫木無表情，拋下一句只要定時定候來喝藥，很快便藥到病除！神醫最關心是吩咐護士待祖母喝過藥後記緊要向我們收診金。祖母乖乖坐下把藥喝清，付了診金便拉着我離去。
回家的路上，我心裏暗暗怪責祖母愚昧，明知那個神醫是存心騙財也照信不疑。車廂裏，祖母多次主動逗我說話，我都賭氣地板起臉孔，不瞅不睬。後來，祖母再叫我陪她去看神醫，我總是推說功課很忙抽不出時間。記得祖母被我拒絕後不但沒有不高興，反而慈祥地叮囑我讀書要緊，祖母獨個兒再看了幾次神醫，病情還是沒有起色，在那年夏天，離開了塵世。
從此以後，我是害怕經過舊樓的窄梯，彷彿每次抬頭，也會看見祖母傴僂的背影孤單無依，舉步維艱地爬上梯階。而我偏偏不在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