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惡俗的城市,情婦通稱為二奶;在一個講點品味的社會,不叫二奶,通常都叫情婦。
情婦的感覺,永遠比粗鄙的二奶浪漫──只因為一個情字,令人多了一點點希望和遐想。二奶純粹是東莞味和深圳Feel的,那裏有許多條「二奶村」,二奶等待香港的廠商、貨櫃男、Sale屎們定期北上,她們只是一群洩慾工具,二奶不必有情,只要定期收到家用、水電、金鍊子。
情婦則不可以沒有愛。情婦的那個情字,永遠帶一股文學的感性。在一座高高的塔上,住着我的情婦──有一首中國詩這樣開頭:平時,她只擁有一盆金菊,一扇窗口,當我回家時,我總穿一襲青衫,因為我要她明白:「我不是時時回家的那種人」。
二奶的打扮:只須一襲低胸粉紅的尼龍上衣,一條低腰的白褲子,露出一截日漸豐肥的腰肢,二奶的讀物:港式八卦周刊,減肥飲食湯水篇。二奶的偶像:章子怡。二奶隨口就能說出的消費品牌:謝瑞麟金行和莎莎百貨。
但是情婦有點不一樣,總該有點蘇菲亞羅蘭的一臉風中亂髮的迷茫。情婦是很地中海的一門行業,退而求其次,也應該紐約的曼哈頓。二奶的物業,是深圳一座屋苑的十八樓三百呎單位,是用來「揸手」的,而情婦的獨居,至少是第五大街一座公寓的頂層閣樓,是用來享受的,有落地的長窗,一帘的星光,家中有一個酒吧,在等待她的男人時,她可以隨便斟一杯加冰的馬天尼,打着赤足,踏在羊毛地毯上,趴在沙發邊,一面深呷着滿杯晶瑩的心事,一面俯瞰着夜景出神。
二奶會先被那個湖南民工上門的裝修佬強姦,然後索性跟他另闢姦情。為什麼不呢?反正那個香港佬一星期才北上一次,而且最近他家中風聲較緊,打電話過去總關了機。二奶在一個絕對物質、先富起來的國家長大,她不會有任何的羞恥感。如果這個湖南的二幫漢,在一次劇烈的做愛之後,湊向她耳邊獻上一條計,她會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依他的說法,到樓下買一瓶老鼠藥,靜靜地等待那個香港貨櫃車司機下一次歸來。
情婦到底不大會這樣。她有情,因為她的怨,她的怨,不是因為財──她已經擁有兩張附屬金卡,擁有海外的物業──是因為她的命運。情婦不但是消費者,而且是哲學家。
因此上海的一名中國貪官被指「包養情婦」,有點滑稽的感覺。嚴格而論,在那種地方,只有二奶、姘頭、娼妓,並無情婦。情婦是很西方的概念,非常有城市感,而二奶和姘頭,永遠屬於鄉鎮和農村。反正是命苦的,真的沒得選擇?要做男士的情婦,不要做麻甩佬的二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