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花 - 邁克

字 花 - 邁克

好文字有教人莫名其妙高興大半天的魔力,尤其是不期而遇那些。譬如路過灣仔,在橫街見到一家茶餐廳叫安樂茶飯,我嘴角的微笑便久久不肯退位。胸無大志的老百姓,最誠實的人生目標不外包攬在這四個字裏,盛世也好,亂世也好,只求每日三餐吃得寧靜舒適問心無愧,送進胃的不論是魚翅還是粉絲,味蕾同樣殷勤報喜。站在威靈頓街中央,左邊是鏞記,右邊是翠華,選擇鑽進哪一家祭五臟廟,你都知道菩薩不會不靈。
也是在灣仔,看見一間食肆叫味之道。那麼簡單,同時那麼深奧,我馬上想起杜杜的飲食文章。食嘢食味道,睇戲睇全套,縱使快餐文化盛行,食客要求全面降低,還是有起碼的講究。把「味道」輕輕隔開,就像兩個相愛的人短暫分離,正好冷靜自我檢討。看見自己的不足,發現對方的長處,再度相逢肯定有空前的諒解和親密──當然「小別勝新婚」更多時候是非理性的純肉體歡愉,既熟悉又陌生,造就朝對口晚見面剝削了的激情。
我一直認為市井的趣味從來不欠缺,問題是有閒情發掘的人不多,鎖起了藏經閣,還順手把它稱為垃圾崗。知識分子也不見得不爭氣,要不然沙漠出現的不會是《字花》──沒有一本文藝期刊,名字取得如此明艷俏麗。內地的《書城》只是圈起了一塊荒廢的地皮,台灣的《印刻》不外是一滴沖淡了的西洋墨水,只有香港,若無其事把玩根植民間的文字,透過舊回憶綻放萬紫千紅。在二十一世紀大都會從事文字工作,確實有如參與一種與時代貼錯門神的外圍賭博,爛賭二仍然孜孜不倦,期望的就是冰冷的電腦,有朝一日開出屬於自己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