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前葉念琛寫《風景》說起詩人卞之琳對張充和一段超越半世紀的單戀,讓我想起陳海琪。那時海琪仍是港台人,沒有電視機的中城,小樓住處,晨早讓BBC的國際廣播喚醒,晚上則在「海琪的天空」進入睡眠。
一般情況她並不溫柔,尤其處理一些phone-in聽眾,直截了當,不太留情。然而短短過場Jingle讀來就是迷人;新詩沒有叫聽着的人骨痹,不容易,聽過一次,就想一聽再聽聽下去……如此,每一個晚上,只要人在香港,習慣性聽着海琪唸: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一抹孤芳神韻油然入耳。聽多了,不期然譜入記憶,某次上海琪的節目,即場考我,竟然真的背唸出來;自己記憶力不過爾爾,成功,高興得不得了。今天「海琪的天空」只是我們偶爾的通電。大氣電波聽她幽幽朗誦卞先生這首《斷章》仍是斷章,她的人生目標已轉,作DJ的生涯愈去愈遠了;她那聰明慧黠的語言組織及語音感染力真叫人懷念。
翻閱書架,搜出1990年春天買下山邊社出版,雲惟利著的《白話詩話》(1988)。雖然裏邊著名當代詩人作品一百一十三首,摺起的書角還是第六十首,卞之琳的《斷章》。卞先生其他詩作亦富那份簡約浪漫特質,只是風景與人,明月與夢的對照寫來太精采,短短三十四字讓你讀上三百三十四遍,不厭之外一再回甘。這詩富禪意,讀過,入神,必有感情。
世間情事,有人簡單順利,有人千百轉。修得吵吵鬧鬧柴米油鹽平平淡淡信守一生大吉利是,恭喜晒。人海中就有那不算少數巴仙的迷惘,浮沉追逐,不斷失敗;《斷章》詩短言賅,唸來易入,概括了愛情存在的比較性,勇敢地承認失敗,以更高層次的相對性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