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歲的甘國亮是資深製作人、創作人和演員，自71年無綫第一期藝員訓練班畢業後，當過演員、編導和監製，經典作品包括《執到寶》和《山水有相逢》等，87年首次執導電影《神奇兩女俠》，其後先後擔任衛視中文台總經理、商台營運總監和新城行政總裁，至月前加盟港台擔任節目主持，以及投資「亮劍映畫」，準備與杜琪峯和王家衞合作開戲。
第三話：周潤發
我第一次跟周潤發合作，是75年鄒世孝執導的電視劇《片斷》，我被選為第一男主角，周潤發是第二男主角，那次之後，他已經很快做了第一男主角。
茄喱啡人工等同主角
不少人記得周潤發當年演過很多茄喱啡角色，但大家可知道，他當上男主角後，原來還主動要求繼續做茄喱啡？當年辛辛苦苦拍一集劇，人工港幣50元，但做茄喱啡出一兩個鏡頭人工又是50元，既然如此，為何不多接些茄喱啡角色來演？多做茄喱啡，收入便多，周潤發當年都需要收入，所以他不以做茄喱啡為恥，當上主角後，仍十分主動叫監製們給一些茄喱啡角色他演，仍會做衙差出一兩個鏡頭；當然，女演員往往很介意自己今日做完主角，明日再做妹仔、做媽姐甚至做娼妓，就只有男演員如周潤發般，今日做完主角後，明日做賊、做警察或路人甲也不覺得肉酸。
周潤發從小（指藝員訓練班畢業以來）態度便是甚麼也不介意，他是一個你叫他做甚麼他也會去做的人。當年藝員訓練班出身的藝員，一個月人工才數百元，記得周潤發一個月內試過做20次茄喱啡角色，20次乘上50元，一個月的收入對他而言，已經足夠食飯搭巴士了。那個年代還沒有地鐵，人人都是搭巴士返工放工，不覺得搭巴士是甚麼一回事，縱使後來周潤發搭的士，並不是因為他覺得搭巴士是一個屈辱，而是因為拿着太多東西迫上巴士十分不便罷了。
做足20小時隨地瞓
77年我開拍了一部叫《瑪麗關77》的劇集，找來朱玲玲、汪明荃、繆騫人、李琳琳、余安安和高妙思等12位美女演出，每位美女演一個單元，這是朱玲玲絕無僅有的演出，所以我找來周潤發跟她配成一對，當年朱玲玲知道跟發仔合作後十分開心興奮，因為當年的發仔高大英俊，又是當時得令，任何一個女演員一聽到周潤發的名字也如螞蟻見蜜糖般，就連朱玲玲這位驚為天人的美女也不例外。
70年代尾到80年代初，藝員經常因為工作而幾日幾夜沒機會睡覺休息，因為當年發展到拍長劇，許多時是10小時廠景，緊接10小時外景，試想，一日24小時當中，有幾多時間可以給演員休息睡覺？更何況許多時外景和廠景的開工時間是交叠在一起的。
當年拍劇經常說「搶人」，許多時是指錄影廠正等某演員開工，但原來他還在外邊拍外景，結果左等右等下拖慢了拍攝進度，產生了骨牌效應，導致演員整個人「散晒」，尤其是當那個演員是受歡迎、劇集拍完一部緊接一部的時候，周潤發當年便是一個例子，當年的他，經常睡在木人巷（當年無綫廣播道舊址內的藝員通道），他已經不可以要求自己去哪處睡覺，倘若他有時間往其他地方睡覺，倒不如用來休息好過，他當時的慘況大家可想而知！當年藝員並不富貴到有自己的van仔座駕休息，TVB的外景車也全是坐的座位，連讓大家躺下來的座位也沒有，結果環境造成連你躺在地下也睡得着，正如余安安當年為麗的拍《天蠶變》外景時，去到荒山野嶺也是躺在地上便睡。
拍古裝黐頭套焗出汗
周潤發這些當男主角的，不單只連續幾日幾夜拍劇沒時間睡覺，就連沖涼的機會也沒有，因為當年TVB洗手間沒有花灑設備，男演員頂多只能拿一桶水淋身，若然拍古裝的話，更不可以由頭淋到落腳，因為古裝黐頭套及化妝需時，弄濕的話，便要再花個多小時重新化妝，所以縱使他們頭套內積滿汗水，無論頭部有多癢，也不敢搔不敢動，惟有如死屍般動也不敢動的躺下來休息。女演員情況更慘，因為她們的古裝較複雜，許多時要工作人員幫她們裝身，若不是很惡的阿姐級人馬，要除衫沖涼後再由工作人員服侍她們裝身，往往會給工作人員責備；那個年頭，人人的身上也會有陣陣異味，但正因為人人如此，大家也不會覺得是甚麼一回事了。
當一個人每一秒鐘也不停在工作時，怎會不感到辛苦？當年周潤發和劉德華被指背叛TVB，其實是他們追求另一種體制，不是他們不喜歡TVB，不是他們不喜歡拍劇，而是他們渴求去到另一個平台，可以過另一種生活，那就是他們知道自己有多辛苦，知道自己何時有機會休息的時候。
口述：甘國亮 筆錄：戴彩煥
此欄逢星期六刊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