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房子是祖父蓋的,屋前屋後屋左屋右都是自己的園子,園裏有果樹,有菜圃,有養雞養豬的雞舍豬屋,有堆柴的柴房,有儲水灌園的池塘,都是我幼年和兄弟姊妹與同伴嬉戲的地方。我的「家園」的觀念是十分具體而強烈的。我成長的年代,我那種生活情況很普遍,並不限於新界,我那個年代的人,大概對「家園」的觀念也是同樣清晰而深厚。
住在城市,一樣會有強烈的「家園」觀念,主要的焦點在街道。我們說「街頭巷尾」,街與巷,就是跟左鄰右里相聚交談的地方。街上有各類檔攤:報攤、販賣水果、小食的檔攤、補鞋匠;還有樓梯底小舖,賣零星的日用品:針線、電芯,甚至裝飾自己的耳環、絲襪、手帕。街道是自由而流動的集會,像村鎮的市集,街道有人氣。至若天台、露台,既在家裏而又望臨街道,一面蒔花、養雀、晾衣服,一面欣賞街上人往人來,「家園」的味道就更濃更溫暖了。
現代人漸漸享受不到「家園」的感覺,一個理由是城市發展,一個理由是經濟的變化。胡恩威主編的《香港風格(2)消滅香港》很值得所有香港人看看,你會感到震撼。消滅街道,是釜底抽薪式消滅「家園」觀念。只有天橋連接的一座座龐大商場,行人無法跨越的六綫行車大道貫穿的地域,不可能是「家園」。「全球一體化」的經濟,工作不再穩定,所有人變成散工,不分出賣智識還是體力勞動,其實是流動工人,甚至只是浮游的勞動力,沒有工作間,不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我們要好好地思索,怎樣重整「家園」,令人性再得到舒展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