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建國五十七年，恰是孔子冥壽的零頭，九月二十八日為孔子兩千五百五十七年的冥誕。按說「逢五逢十」才會隆重其事，但今年祭孔卻是本朝首度國家公祭，並與台灣同步。天下文廟果然是香火燎天，靈幡蔽日。
筆者為孔門之後，本為「祥」字輩，但那一脈「遙遙華胄」在五十七年前已告斷裂。父親為追上新中國高歌猛進的步伐，為兒子取名時棄用族譜上的孔氏輩分。因為從父母那輩人開始，已皈依了另一座君臨天下的精神宗祠。
我所接受的教育，就沒有聽過對老祖宗孔夫子隻言片語的讚頌。我的祖籍在南海水鄉的孔姓洙泗村，少時我只是清明節才隨父親回鄉掃墓，卻一直不知道「洙泗」村名的來歷。
及至文革，背運多時的孔子卒被掘墓鞭屍，銼骨揚灰。蜂擁殺至山東曲阜的紅衛兵掃蕩了孔廟與孔林，僅剩孔府憑着周恩來的保護令倖免於難。一九八三年曲阜「三孔」重新開放，我就是第一批朝覲者，於是親睹浩劫餘痕——那時孔廟大成殿中空空如也，孔子的塑像與一切文廟舊物都灰飛煙滅了，而且大殿房脊上長滿荒草。最怵目驚心的是「大成至聖先師文宣王」的古碑，被「破四舊」的紅衛兵砸斷成三截，而孔廟重開時僅用水泥草草接駁，總算是立起來了。
那次赴齊魯尋根，我才曉得祖籍的洙泗村名，來自洙水泗水兩條河流，張孝祥的《六州歌頭》「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之句，沉痛慨歎儒家文明被夷狄蹂躪。然而，胡騎之鐵蹄與膻腥，又怎比得上毛氏革命的狂暴和徹底？於今流經曲阜的泗水時斷時續，而穿過孔林的洙水則涓滴無存，完全亁涸了。這或許就是某種隱喻象徵，儒家文明再無重振聲威之望矣！
孔子說過「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如今國家公祭，還要給他造「標準像」，如此風光大典，祭孔而孔卻不在了。他的道德倫理和政治理想，在當代中國已無迹可尋。如果革命蕩平了與農業文明共榮枯的儒學思想，今日的「開放改革」卻創造出市場經濟的規則與倫理，那亦算可觀。可歎的是，儒家的仁義忠恕盡付劫灰，以「權貴資本主義」的野蠻性和掠奪性，確實不認那一套；但再粗鄙的資本主義也要講「契約」和「誠信」，而在現今大陸舉國無誠無信，直追全民不仁不義！
幸而孔夫子說過「禮之用，和為貴」及「君子和而不同」，這和胡溫倡導的時代精神總算沾上點邊。今年大陸和香港慶祝十一國慶的主題為「共創和諧」。筆者在評議胡錦濤訪美時已點破，孔子的「和為貴」是要和周圍異見群體「和而不同」；而北京卻是要與天下萬邦「和而不同」，說白了，是讓夷狄認可中國與別家的「不同」，但北京當局卻決不和自己百姓中的異見人士去「和為貴」。
「共創和諧」的口號聽去不錯，然而世間必先有「民主社會」，而後才可能有「和諧社會」。過完國慶長假，中共就要開中央全會了，未知第四代群英能否另闢蹊徑，在威權政體之下「獨創」萬世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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