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堂的下午 - 吳靄儀

大學堂的下午 - 吳靄儀

約好龍應台到港大跟她一起午飯聚聚面,這是星期六,她下午有課,我們在飯堂買了三文治和沙律邊吃邊聊。飯堂外一株綠葉黃花的槐樹引起了應台的欣賞興致,我們飯後就坐到槐樹下的露台桌椅上溫習──她是預備下午的課,我臨時獲邀旁聽及作幾分鐘演講,也煞有介事地寫起大綱來。這天沒有陽光,灰濛濛的天帶着水氣,就是這灰濛濛的濕潤的空氣,把槐花的嬌黃嫩綠烘托得那麼清新。
清新過甚,竟「像牛毛,像花針」般輕輕地飄下雨絲來。我們不管他,雨也持續不多時,備課完畢,雨已經停了。我們散步往荷花池,應台問我我唸港大時校園的風光有什麼不同。其實校園幾乎面目全非,舊的都淹沒在新的裏了。一九六六年的荷花池的確是在這裏,但這個荷花池不是舊時的荷花池,那時沒有精心砌出來的彎曲石徑,沒有木欄石卵的日式臺階,沒有沉思的孫中山銅像。我們的荷花池就是草地山坡低處的一個泥巴池塘,深處長着叢叢蘆葦,所謂「荷花」,其實是睡蓮,碧綠的圓葉貼着水面,托着工工整整粉紅色的蓮花。陸佑堂四角天井的圓池當年植着的也是同樣的紅蓮。
信步走進陸佑堂,「文化政策」的課在201室舉行。我大學一年級時,不知多少次在這個課室裏聽英國文學的課:JamesJoyce,《APortraitoftheArtistasaYoungMan》等等;維息太太的房間就在走廊的轉角,在那裏,少年的我炫燿着無知的才華。十年大學生活,旁聽朋友授課是常事也是樂事。我欣賞朋友表演的真功夫。分享着同一思想領域,將我們的距離拉得很近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