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明
今年四月,北京大學中文系共產黨員孟二冬教授患癌去世,去世前胡錦濤遣人問病,去世後胡錦濤又送贈花圈。他女兒上書致謝,胡錦濤回信說:「我是含着熱淚讀完你這封信的……」
胡錦濤的回信公開了。新中國教育界由河北以至新疆紛紛舉行座談會,學習胡錦濤回信的精神。與會者千言萬語,都在天津大學宣傳部新聞稿兩句話之中:「回信體現了胡總書記對教育的重視。我們要照總書記要求,無限忠誠致力黨的教育事業。」廣州《新快報》漫畫家鄺飆不甘後人,敬繪胡錦濤灑淚回信漫畫一幅,題為「總書記的熱淚為誰而流?」漫畫發表後,他被勒令擱筆。
《大唐新語》卷九有一段記載:開元年間,姚崇為相,有一次卧病,大理正成敬奇去探望,竟然涕淚交流,還硬請姚崇親手放生他帶來的幾隻雀,說:「願令公速愈。」他告辭後,姚崇恨他諛媚,對子弟說:「此淚亦從何而來?」他以後不再和成敬奇來往。
現在,我們不妨也問問鄺飆:「先生筆下熱淚亦從何而來?」
胡錦濤眷顧孟二冬,未必真的等於「關懷全國教師」。請看去年七月《甘肅日報》報道:「渭源縣六百多名鄉村教師,多數月薪不過四十元,最高也不過八十元。」同年同月《中國青年報》載:山東鄉村教師為求溫飽,不少都課餘兼職。有教師兼職拿不到薪水,向老闆追討,老闆喝道:「打死你個窮教師,只要二十瓶啤酒,就可以擺平。」胡錦濤治下的教師地位,於此可見一斑。
胡錦濤鼓勵孟二冬女兒攻讀碩士課程,也未必真的等於「重視教育事業」。在互聯網上,你可以看見河南省多家小學沒有錢買椅子,學生跪在地上伏案讀書,把膝頭跪破了;你還可以看見貧困大學生申請國家助學貸款,借了二萬四千元,四年後須付利息一萬二千元。新中國孩子沒錢上學的故事,天下人都耳熟能詳;不動心的,只有胡錦濤領導的中國共產黨。他們援助非洲諸國一擲千金,他們一個小幹部也可以日食萬錢。
鄺飆和成敬奇一樣,以假惺惺的熱淚招尤。但胡錦濤不是姚崇,絕對不會以人諛媚為嫌。他怒懲鄺飆,應是別有原因。
《萬曆野獲編》卷二載;明朝嘉靖年間,世宗皇帝下詔訓喻各地入覲官員。給事中陳棐據詔書所言,寫成箴詩十首獻上,以求恩寵。不料世宗大怒,說他「舞弄文墨,輒欲將此上同天語(想以所作詩等同皇帝詔令),風示在外臣工,甚為狂僭」,把他貶為地方官。
對胡錦濤來說,鄺飆擅畫他的尊容,當然也是甚為狂僭。中共領袖容顏向來神聖不可侵犯。一九八九年學運期間,三位青年向天安門廣場毛澤東畫像潑油漆,結果輕者判處徒刑十六年,重者終身監禁。
「總書記的熱淚為誰而流?」鄺飆畫的是假象,卻揭示了新中國最真的一面。新中國學界的風骨、報刊言論的自由,政治領袖的胸襟,從中都可以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