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子的氣質是怎樣培養的?一條簡單的秘方:出身上海世家,在香港讀修女教會學校,除了英語,學一科拉丁系的語文:意大利文或西班牙文。
意大利文或西班牙文比較適合一個少女的口味:明快的音節,繁麗的文法,說得快時像一陣美麗的吵架。學意大利文或西班牙文,會把一個少女在青春期聒噪的心情和吱喳的八卦引入正途,與其浪費麻利精尖的口舌在說女同學的是非和評論男體育教師的臉孔,不如把這時期的才華用在一門陽光燦爛的拉丁系南歐語文之上,女子有過人的語言天才,那一陣如音樂般的聽覺美感,在十六歲時學會一口流利的意大利文或西班牙文,襯托着她潔白的牙齒和明亮的眼睛,比起考取八級鋼琴文憑,請相信我,這是一筆與眾不同的嫁妝。
只學好英文是不夠的。英文太過理性,除非是女校的辯論隊隊長,不然只學好英文,將來長大了難免少一分女人味。多學一科拉丁語系就不同了;至於意大利文還是西班牙文好,則悉隨她的性格決定,意大利文是文藝復興艷麗的搖籃,充滿陽光感,西班牙文比較令人想起宗教裁判所和佛朗哥的獨裁統治,有點像一片漆黑的星空。然而兩樣都以拉丁同源:天主教堂的樑柱和中世紀的詩篇、鵝卵石的衖巷和多情的男低音歌手,學好一門南歐的語言,就像終身抹上一層嫣紅的唇膏。
女孩子的容貌是隨着她年輕時學什麼而改變的。音樂令她文靜,英國文學令她嫻淑,如果學日文,她會太像日劇裏小百合般的一個長不大的東京女中學生,一味的「哈夷、哈夷」,禮貌是周到了,越長得漂亮,卻越像變態中坑孌童的對象。
但是學好意大利文或西班牙文卻稍微不一樣:在一個崇洋親美的社會,當人人以為「外國」只等同紐約和三藩市,她擁有一點點與別不同的見識,當她身邊的姨媽姑嫂喧嘩地追逐米蘭的名牌時裝,她會一個人,低調地脫離這自由行的一群,靜靜地走開,以憐憫的眼光打量着眼前這一眾淺薄的中國女人,因為了解,所以慈悲,只因為她孤獨地比較認識一個真正的意大利。這一份荒涼的心情,竟然沒有人分享。
這就是一個女子的氣質了,一份無人可以分享的淒美,直到她二十八歲,跟幾個小醫生律師之類拍過兩三回拖,都覺得他們很渺小。她獨自照照鏡子,忽然覺得自己的雙眼皮、大眼睛、闊嘴唇和有點黝黑的皮膚有點西西里。她開始狐疑她的前生是不是以地中海為家鄉?她輕嘆一口氣,輕撫着一隻小藍寶石的耳墜子,為什麼當年學了這一門外語?她期待明年春天去米蘭的一次旅行,跟網上的一個拉丁男人的約會,他名叫Marco,他或許是一個壞蛋,但在玩ICQ之中,他意大利文的情詩寫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