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肯運用許多想像力,並且不介意夾縫的屈質,在赴《夜宴》的貴賓名單上會赫然發現兩個人氣急升的名字:《色,戒》的王佳芝和易先生。翻箱倒篋的張學研究員,不論獨自埋頭書齋用功也好,呼朋引類召集開會也好,似乎還沒有揭發張愛玲與莎士比亞的眉目傳情。這下由賀歲專家一個唔覺意執到寶,掀出罕為人知的基因瓜葛,恐怕一年到晚為祖師奶奶遺產操心的徒子徒孫,要成群結隊殺入尊貴的英國文學墳場勞動了。
皇后與皇叔的私通,粗心的觀眾只當成理所當然的朝廷鬥爭,因為敵對參與者性別有異,權勢角力擂台方便地展延到床上。這種波濤洶湧,聰慧的張女士於上世紀六十年代為電懋公司效勞時,就有感而發定位作《情場如戰場》,多番修改的《色,戒》,正是理論驚心動魄的實踐──或者說,人生體會借助虛構的重建。女人以性作籌碼上五光十色的賭場博一鋪,縱使一本萬利旗開得勝,清教徒也會藐藐嘴判為得不償失,一旦色迷心竅動了真感情,更是永不翻身的彌天大罪。當日《色,戒》面世,心懷不軌的批評者便因王佳芝對漢奸的情不自禁而指桑罵槐,累得作者急急辯白──這個「累」字任何解釋都通達。
姦夫淫婦難道不能談戀愛?由拖手仔發展到啜嘴,進而在婚姻註冊署簽合約,跟着到馬爾代夫交媾,是社會認可的次序,為什麼發揮創意開倒車,不必開庭審訊就被打入天牢?因性而動情,在情慾國度一樣可歌可泣,王子的復仇被沖淡成一杯白開水,後母和小叔的熾熱對比之下昇華為鐵觀音。馮小剛顯然不能拍出「每次跟老易在一起都像洗了個熱水澡」的歡悅,李安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