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與詹氏夫婦遊新界,在農圃花園各買一盆出了名難種植的黑骨芒,詹家的長得日漸稀疏,我們家的卻越長越是嬌娜幽深,還藉此故,特邀詹氏伉儷光臨寒舍便飯賞芒,沾沾自喜。豈料今夏本人放假出門,三星期後回來,黑骨芒卻瘦了一圈,恍如大病初愈。
驚問其故,家人笑道,這盆傢伙簡直死裏逃生,原來好容易等得我放假,家務主任也趁此良機放假一周,平日黑骨芒得她照顧,大家不大注意,只見它天天興致勃勃的開枝散葉,以為天然應該如此。自禢太放假,原先家人還不時澆水,但既不是天天要澆水,一時生活忙碌起來,就忘了這項任務,甚至目光也沒有溜過芒草那邊。一朝忽然驚覺,草已奄奄一息矣。
慌忙灌溉,幸好翌日禢太已回來,接手調理,原來殊不簡單,培栽芒草,要許多細心布置及天然養份,晚飯小菜有炒雞蛋那天,就有搗碎的蛋殼灰白均勻鋪在泥土之上;要是缹(註)粟米馬蹄水,斑駁的馬蹄皮和粟米碎就細細散佈一盆了。黑骨芒幾乎在分享我們的飲食,日漸恢復元氣,隔一天就有新的嫩綠的絲卷,像鬈髮那樣伸展出來,又輕快地攤開成為小扇子般的嫩葉,像變魔術一樣,本來疏落慘淡的一蓬,現在又茂茂密密地迎着清爽的陽光了。
我們這才舒了一口氣,都暗下決心,以後再不可掉以輕心,我們自己沒有花過什麼心思力氣,不等於風光是從天而降的,不過別人默默灌溉而我們粗心看不到罷了,我們疏忽的豈止黑骨芒的盛衰?
(註:彭志銘《正字正確》云,「煲」是廣東人創造出來的廣東字,正寫是「缹」,有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