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二十年間，買了許多份保險。
香港人買保險，重大原因之一，是幫朋友。朋友做了保險經紀，請你喝茶，心照不宣，不用多說，幫襯一份。
我很喜歡聽人說話，但保險經紀的話例外，因為聽不懂。那麼多的算法、條例、好處，多年青的時候買可佔多大好處，活到多少歲撒手塵寰又最化算，頭破血流可得多少賠償，生哪幾種癌又有哪些保障，抽煙有一種算法，不抽煙又有一種講究──終於頭暈腦脹，暴喝一聲：「說，在哪裏簽字！」
十幾二十年了，家裏到底買了幾份保險，有什麼內容都搞不清楚，心血來潮，一大叠交給做保險的朋友，請他代為理一理清楚，看看哪些可以不要，哪些需要更替，哪些還要加碼。
一個星期之後，朋友說已理出了頭緒，也做好了新的建議，相約外出，在咖啡廳的小桌子上鋪張開來，一項一項細細解釋，這一份的計劃已經落後，比現在已差了三代，那一份的算法不合算，要是去掉一部份，將其他的併入另一份，就好多了。還有這一份只保到你六十歲，看來你也不會短命，現在可以轉去做一份一百歲的。這一份醫療保險跟人壽黏在一起，其實不大好，這一份人壽沒有儲蓄，要是搬到有儲蓄成份的那份就會好很多，還有這一份的年限和供款──
開始的時候我還自以為精明剔透，漸漸頭暈眼花張口結舌，一個鐘頭過去，就只聽見朋友在說話，但說的是什麼話，已全不明白，聲音也越走越遠，我想，遇到迷魂黨，也不過如此境界，於是趁自己還沒暈倒之際，提氣暴喝：「說，在哪裏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