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從哲學家羅素講過的一個故事說起吧。
話說從前有一位神父跟人辯論神學問題,爭得面紅耳赤,到了幾乎要訴諸武力時,神父突然如夢初醒地叫起來:「我現在搞清楚了,原來你的上帝即是我的魔鬼,你的魔鬼即是我的上帝!」
這個故事教訓我們,討論前,最好先釐清一些關鍵字眼的意思,否則只會雞同鴨講,浪費了大家的時間,嚴重者,甚至可能會初則口角,繼而動武,雙雙入廠,那就不好了。就好像日前特首曾蔭權語出驚人,聲稱「小政府、大市場」早已取代「積極不干預」成為港府的施政理念。此言一出,全港嘩然。輿論莫不以此大做文章,有贊成,有反對,有騎牆,只是不見有人問:「尊貴的特首,你知道自己在說甚麼嗎?」
也很難怪,一些口號流傳多時,聽得多了,就會變得麻木,不會再深究口號背後的真正意思(或有無意思)。就好像「積極不干預」,究竟是「積極但不干預」,還是「積極地不干預」?「干預」二字又是甚麼意思?這些問題不解釋清楚,要讀者怎樣判斷「積極不干預」是否已經過時?幸好,一件陳年往事倒可以為我們提供一點線索。
想當年海耶克出版《通往奴役之路》,對計劃經濟大加鞭撻,引起社會主義陣營群起反攻。其中有兩位任教於芝加哥大學的老左派(CharlesMerriamandMaynardKrueger)在NBC廣播公司的節目裏擺下擂台,公開挑戰海耶克。節目一開始,左派二老就咬着「計劃」二字不放,指摘海耶克無理取鬧,因為自古以來,上至國家,下至人民,莫不為將來而計劃,若按照《通往奴役之路》所言,我們早就代代為奴,怎會發展至現在高度的文明?
海耶克有備而來,怎會被他們拋窒,於是斬釘截鐵,指出他們將計劃經濟的概念無限擴大,目的是要混淆視聽。事實上,自由主義者反對的「計劃」,是針對削弱競爭的政府規劃,例如由政府決定生產甚麼、怎樣生產、為誰生產等,這些都屬於計劃經濟的範疇,與自由主義的原則相違背。至於那些能夠促進競爭的典章制度,自由主義者非但不會反對,更會舉腳贊成。如此簡單的幾句話,就將左派二老殺下馬來。高下立見,此之謂也。
同樣道理,那些聲稱「積極不干預」已死的人,要不是根本不知道「干預」為何物,就是將「干預」的概念無限擴大,不論政府做甚麼,他們都認為是「干預」;國防外交是「干預」、維持治安是「干預」、立法監管是「干預」、社會福利是「干預」,總之你想得出而政府又有做過的,都一律叫「干預」。如此一來,「積極不干預」何止過時?簡直是不切實際,不知所謂!
但他們可有想過,以上所謂的「干預」,究竟有多少屬於市場的能力範圍,而不用假手於政府?「積極不干預」不等於「無政府主義」,即使是最極端的自由主義者,都不會反對政府有責任幹市場不能幹的事。就好像近年經常談論的中港融合,不少人指出特區政府在過程中擔當主導角色,成功為香港爭取到CEPA(更緊密經貿關係安排)及自由行等「優惠」。但實情是,以往內地對香港諸多限制,即使回歸後,情況仍沒有多大改善。現在政府只是履行其「天職」,協助企業掃除各種人為障礙,令市場重回正軌,這怎可能叫「干預」?
強市場之所難,等於批評一個螺絲批不具備手術刀的功能,一樣荒謬!但更荒謬的是,如此謬論竟然充斥着香港這個自由主義聖地,左派二老泉下有知,豈有不老懷安慰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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