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頭兄弟 - 鍾偉民

鴨頭兄弟 - 鍾偉民

人,有三衰六旺;但鴨頭林衰起來,連綿不斷。三年前,鴨頭林初訪小店,送上名片,我一見就笑:「怎麼有公司叫『鴨頭』的?」「我打蘿蔔頭工,打了十幾年。」他姓林,我就叫他鴨頭林。鴨頭林月月來,每月買一兩枚田黃掛墜,珍藏,或者孝敬父親,「送老爸禮物,一定捱罵,說我亂花錢,就這一次不罵。」不罵,他買得更起勁;後來,買了一枚帶紅的,父親天天撫玩,他說起來,總是一臉寬慰。
衰氣來襲,鴨頭撤回日本,他失業,遇上香港不景,雖然有兩個學位,什麼活,都肯幹,竟然兩餐不繼;大陸公司招工,他北上當開荒牛,做苦役,辛勤兩個月,再用三個月工夫,還是討不回薪酬;然後,不斷謀事,不斷失事;然後,親人病重,老婆走路……走投無路,他到鴨寮街,找楊子東吐苦水,問前程,兩個天涯淪落人,轉眼間,成了好兄弟。

鴨頭林本來上進,遇上子東大師,就跟大師學看相,習風水,鴨頭林自詡:「大師說我很能『觸機』。」肚餓,膽就大,他到酒吧去尋找空虛的女人,主動兜搭:「小姐,我贈你兩句。」大概說得頭頭是道,「有一回,得到五百塊錢打賞。」他說。這種活,可不是容易幹的,鬱結,借酒澆愁,醉倒了,還是由子東大師攙回家,抱上床。
到底熬過去了,鴨頭林當上日本駐華大公司的主管,放假,又來買田黃掛墜。店裏有客,他即興贈人,「贈」得人心服,來客要他猜職業,所作所為,竟全料中,看來頗得子東大師真傳,以後再倒楣,也多了活計。可惜,子東大師,這個真正的「鴨頭」,仍舊窩在他的鴨寮街頭,在靠近欽州街一家電器行旁邊,為人指點迷津。
「有一個女人,她有一個老公,一個情夫,一個男朋友,還來問我會不會再有男人?」大師依書說:「有,有好多!」明知道人盡可夫,還是勸她回頭是岸。「命不能改,除非改性格,性格決定命運。」他總是這麼說;這麼說,每回少賺五萬塊錢。他該學「聰明」的「玄學家」,這樣蒙人:「命可以改,只需付我三萬塊,再買兩萬元蜜蠟,效果更佳。」老實的鴨頭,都值得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