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心疾首、天地不容、人神共憤──為什麼表達所謂憤怒,只懂得使用一大堆濫調陳詞?
這些詞語,已經難以激起任何感覺的共鳴:沒有創意、毫無想像力,尤其是出自所謂創意工業的人員之口,而且當他們又一次穿上一身黑衣,一張硬繃繃的臉孔,格外叫人覺得是一場預知道結局的戲。
因為香港的教育,從小就灌輸一大堆「四字詞」,小孩子作文,一開頭就是「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老師改卷,只要看看這八個字有沒有錯別字,使用詞語正確,就已經給滿分。會考的中文作文卷,如果這樣開頭,四平八穩的,一定是A級狀元:「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時光有如白駒過隙,轉眼又是驪歌高奏的畢業日子了。今天,我們桃李滿門地共聚一堂,依依不捨,想到昔日血濃於水,今日即將分道揚鑣,我們不禁悲從中來。」
驪歌高奏、桃李滿門,都是千百年來不斷翻版的一個模子,像看過千百次的一張深圳翻版VCD,連畫面裏前面的一排黑黑的人頭都磨白了,斷線不斷,畫面跳割,還要看下去,叫人悶得發笑。
同樣,痛心疾首人神共憤什麼的,加一身黑衣,由一九八九年以來就是同一副台詞和道具,幹創作這一行,最怕就是橋段重複,很簡單的一個字,觀眾再無反應,這叫做Out。
什麼叫做Out呢?再看這一段:「總書記指出,加強思想理論建設,用馬克思主義武裝頭腦,在實踐中繼續堅持和發展馬克思主義,是時代賦予我們的光榮而神聖的使命。黨的十六大以來,中央緊密結合新世紀新階段國際國內形勢的發展變化,提出以人為本,實現科學發展、建構社會主義和諧、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創新型國家,樹立社會主義榮辱觀、加強黨的先進性建設等重大戰略思想和戰略任務,使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發出更加耀眼的真理光芒……」
喔、喔喔,雞啼了,睡眼惺忪的各位,這段痛心疾首人神共憤悶死人的中文,把各位送入了夢鄉,但該起牀了。
正如三島由紀夫說的:「我以為我上演的是悲劇,哪知道卻換來一陣笑聲。」為語文教育制度,我一點也不痛心,也沒有什麼共糞,只是零落地、由衷地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