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和尚 - 鍾偉民

樹上和尚 - 鍾偉民

《蘋果日報》的陳永新兄捎來《樹上掉下來一個和尚》的封面稿樣,這是「狼心系列」的第三本散文集,據說,書已經在印,快推出了;遇上發行和補書的問題,書,出得一波三折;讀者要買,竟有跑到我澳門店裏來的。
第三本書,書名好長,但跟封面圖畫很匹配:一個和尚從樹上掉下來,掉到半空,下面一隻惡狼正在嗥月。這和尚,彷彿就要墮進狼口。封底,有這麼一段話:「唐朝有一個道林和尚,以樹為寺。某天,和尚在高枝上坐禪。白樂天見了,驚呼:『危險!』道林聞言,擲下一句:『你才危險。』『我好端端站在地上,何來危險?』白樂天奇問。『不知生命之渺小,才是危險。』道林說;說得也有道理。然而,就要這樣爬到樹上扮高深,講人生?和尚堅持這樣『講道理』,結局如何?書沒說。我總覺得白樂天走了,他就慘叫着掉下來,是摔死的。」我出過好多本書,這一本,光是封面和封底,內容,就夠豐富的。

偶然,我也會講講道理,卻不怎麼愛聽人家囉唆;因為「道理」這種東西,一聽,就耳鳴。
為什麼會耳鳴?因為講道理的人,十居其九,是現代道林和尚;聲音,一律從樹上擲下來,甚或,從神壇拋下來,從天堂掉下來;總之,例必從上而下,像冷氣機滴水,惹人煩厭。
譬如,有人會對你說:「購買翻版影碟,天理不容!」這個人,早已遷居南天門,不是二郎神,就是吼天犬,他講的道理,根源於「天」,你最好跪下接旨。不過,「講耶穌」,又比「講道理」高了一層;有一種人,可稱之為「神人」,全名「神經的人」,還沒嚥氣歸天,就天天從九霄雲外攜回「神的旨意」。「你吸二手煙沒有死?那是神的旨意,神讓你活着,是要你繼續賣牛腩粉。」神人蹲在道德高原最挺拔的那一株樹上,他是「神」的傳聲筒,「神」的解碼器,如果你吸二手煙死了,他也會對你的家人說:「那是神的旨意,神讓他歸西,是要他不必繼續賣牛腩粉。」講道理,請站在平地上講,省得我用磚頭把你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