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河 - 邁克

二奶河 - 邁克

環顧全歐洲各大首府的河流,沒有一條像柏林的史碧河這麼氣若游絲。也不說它沒有泰晤士的兇霸,擎天柱般把倫敦劃分作登樣的北區和襤褸的南區;沒有塞納的驕傲,政治正確地將巴黎馴服為波希米亞的左岸與小資的右岸;沒有橫跨在維他化的查理士橋,教造訪布拉格的遊客焚香沐浴虔誠朝拜;沒有帝維麗的大手筆,以化裝師的果斷勾勒出羅馬的額頭和下巴;更沒有多瑙流過匈牙利的架勢,大赤赤擁抱高聳的布達和平坦的佩斯。

甚至在德意志地理上,它也遠不及萊茵的名氣,詩人沒有騰出時間歌頌,音樂家不記得保留音符咏嘆—不折不扣的二奶河。但這正是它可愛的一點,因為不是明媒正娶,肩上不負與神主牌有關的所有責任,你有你開枝散葉傳宗接代,它有它風流快活煙視媚行。扭着細細的水蛇腰,靜悄悄的,繞身邊游過也沒有人知道。有需要的時候,它提供貨真價實的浪漫,派不上用場的時刻,它練了隱身術一樣無影無蹤。分支的運河搶它一陣鋒頭,它絲毫沒有爭風呷醋的傾向—閱人無數,處變不驚。誰能夠逃脫光陰的清洗?坐擁的繁榮說不定幾時就消失了,別浪費心思在與快樂背道而馳的計謀上。
而柏林是什麼?一座種在森林中的城市。別的都會總有人為綠色獻殷勤,這裏栽一列白楊,那裏豎立兩棵萬年青,將大自然瑣瑣碎碎散布在稠密的建築物之間。然而柏林剛剛相反,先有了層層叠叠的樹木,遊牧者決定留下,才疏疏落落把房屋插在喬木灌木叢中。人煙嬝嬝寫下一些故事,因緣際會被逼成為舉足輕重的歷史,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史碧河就像靜默的抗議,堅持人文存在前的無政府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