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時,我國後方重慶、昆明等地經常遭遇日軍飛機的轟炸。空襲警報響起,重慶的市民紛紛躲進防空洞,昆明市民往郊外空曠處跑,當時稱為「跑警報」。據說有一次,劉文典看見沈從文也在跑,就正顏厲色地對他說:「你跑什麼?我跑,是因為我炸死了,就不再有人講《莊子》!」
面對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人的本性往往會毫無掩飾地暴露無遺。據戴子欽先生回憶,空襲警報下,梁漱溟不但沒有隨着眾人一起鑽進防空洞,反而搬了一張藤圈椅在學校操場中央,身穿長袍馬褂,泰然自若,坐着看書。我的朋友張榮明曾有長文分析空襲警報下梁漱溟的這一生命姿態,梁漱溟有一種信念支撐着他,他堅信:「我的安危自有天命。」
最近讀到何兆武先生的回憶錄《上學記》,又看到空襲警報下的兩種生命姿態。西南聯大的校長梅貽琦先生,那時已經五十多歲了,平時總是穿着整齊,永遠拿一把張伯倫式的彎把雨傘,極有紳士風度。即使是跑警報的時候,「周圍人群亂哄哄的,但梅先生還是不失儀容,安步當車慢慢地走,同時輸導學生」。而另一位名教授吳日含,卻「連滾帶爬地在山坡上跑,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面色都變了」,何兆武先生覺得他太有失一個學者的風度。
施蟄存先生在昆明的時候曾與吳日含住在一個宿舍,他後來回憶說,吳日含少年得志,年紀很輕因為得到蔣廷黻的賞識,就當上了教授,所以自信而驕氣。那個時候幾乎天天到教育廳長家裏去打牌。施先生說:「吳日含這個人,性直氣爽,很急躁,對一切事情太主觀。」何兆武先生還說到一個情節,那時吳日含租了一所很大的房子,然後再分租給別人,當了二房東。吳日含經常趕人搬家,說是有親戚要來住,要把房子收回去。而大家都知道,二房東要漲房租時總是這樣趕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