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餐牌,首先跳進眼簾的不是食物和價錢,而是海明威一段實淨的文字:「那是一間令人愉快的咖啡館,溫暖、亁淨而且友善,我把老舊的防水外套晾在衣架上,把經過風霜雨露的破氈帽放在板櫈對上的橫架上,點了一杯牛奶咖啡……」完全切合置身的場景,有點陸羽風味的咖啡館確實如大文豪筆下的描寫,璞淨的木地板和無華的佈置充滿古老派頭,昔日的光影沉澱在空氣裏。但是且慢,這裏明明是柏林,不巴黎呀!那段文字摘自《流動的盛宴》,形容的是聖米修廣場的一間好咖啡館,稍具文化虛榮的就算沒有拜讀過也不會不知道,書中的風花和雪月無一不座落塞納河邊。
唉,真是沒有取錯名字,盛宴流呀流的,連疆土界線也罔顧。企圖叨光的德國遠親叫愛因斯坦,本身也是有頭有面的老字號,不知道為什麼會出此下策,晚節不保。每次到柏林,來來去去光顧的都是這幾家熟悉的咖啡館,貝利奧、海登堡、文學樓──一個人吃簡單的沙律三文治,比正式的餐廳自在。感覺中愛因斯坦不就腳,比較少幫襯,其實只是偏見,距離勞倫鐸夫地鐵站不過兩三條街,雖然柏林的一條街有時長得吃少半碗飯也沒有氣力走。
這次抵埗第一晚打算去海登堡,下着雨,從旅館打傘走路去約莫二十分鐘。抄小路,出到海登堡街恰好是小公園,想都沒想就轉右走。眼看快到動物園車站,還看不到目的地,忽然恐懼:一年半沒來,不會成了城市發展的犧牲品吧?餓的時候特別容易心灰意冷,馬上改變方向走去文學樓。隔兩晚再去,原來一場虛驚,應該轉左轉了右,還自作多情詛咒了幾天地產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