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讀書 - 鍾偉民

我不讀書 - 鍾偉民

「鍾先生讀書不多吧?」某甲問。「不多,幾乎不讀書。」我這麼答,甲乙丙都滿意。
但做作家,讀書不多,讓人曲解了,總是不好,宜澄清。讀書,我一直認為,是為了「明理」的;天地間,有好多的「理」待「明」;讀書,是為了「明」;讀得多,讀得少,不是衡量得失的標準。可惜,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讀書,竟跟那些變態的「暴食比賽」一樣,五分鐘能塞下五十隻熱狗,就是一項成就,值得眾生尊敬。
我以前有一個店員,每天看店六小時,看店,還可以看小說,每天一本,做了五個月,讀了大概一百五十本;這個「瘋狂看書員」,五個月內讀的書,是我十年的總和,理論上,遠較我有學問,然而,我發現了一件事:「瘋狂看書員」連一張便條,也不會寫。我完全看不出她囫圇吞下數以萬計的書之後,「明」了什麼樣的「理」。

讀書,可以「涉獵」;但涉獵之後,最好按自己的興趣,「一門深入」。七天寫成的「即食小說」,用一天來讀,是可以的;七年鑄就的一部傑作,你仍舊一天「讀」完,那根本就是侮辱作者,誤己損人。我十幾歲讀《紅樓夢》,讀了一年,寫了好多筆記,還背了書中好多詩詞;讀完這一本書,我有好多長進。
當「讀得多」變成一種榮耀,所謂的「讀書人」,根本就是讓漢堡包撐得變形的異獸,最值得「驕傲」的,原來是那一聲沉濁的飽嗝!
過去七年,我讀得最多的,是講印章石的書;其實,每一塊石頭,用心看,也是一本書。「一門深入」,讀了七年,終於,有了一點心得。某丁會問:「同樣的功夫,讀一個『博士』,豈不是更划算?」讀「博士」,是要讓人知道你在某個小範圍裏,讀了好多資料,方便憑證覓食;我讀書,是為了樂趣,根本沒想過靠虛銜討活,靠虛榮護膚。「我讀得書少,請你行行好,捐一桶金給我,好讓我可以上大學;我希望到大學裏研究鍾偉民,看這個人不讀書,為什麼自我感覺,仍舊這麼良好?」我,有這麼一個未圓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