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捷生雜文:「惡搞」與「惡嫖」

孔捷生雜文:「惡搞」與「惡嫖」

「惡搞」是大陸新詞,並非粵語「惡搞」(很難搞)的同義。要思尋合適的粵語繙譯甚為不易,「無厘頭」和「搞搞震」有點近似,卻非全豹;「顛覆」和「解構」又太過書面化。看來港人要追上話語潮流,確要動點心思了。
其實「惡搞」並不陌生,誰人自小不曾搞過?給宣傳海報裏的猛男俊女畫上兩撇鬍子,那就是「惡搞」;在公廁裏塗鴉猥褻圖畫,注上老師或同學的名字,那也屬「惡搞」;其實成年人亦喜「惡搞」,如漢代東方朔、唐代張打油都是此道中的大師。
但吾族我姓的惡搞始祖卻是莊子,「莊子試妻」堪稱登峯造極──莊子得道,詐死入棺,妻子田氏悲傷欲絕,豈料才過「頭七」,來訪的公子楚王孫便情挑田氏,一拍即合。楚王孫要吃人腦,田氏二話不說就「大劈棺」,要取亡夫腦髓。哪知開棺霍然而起的卻是丈夫莊子,原來連楚王孫也是他分身假扮的。田氏羞愧自縊而亡,莊子卻「鼓盆而歌」!
無論韋小寶抑或周星馳,試問惡搞後輩誰能企及莊子老祖如此「搞深搞透」的程度?更兼中共建政後,嚴肅有餘而活潑欠奉。久而久之大家心如槁木,實在沒有甚麼搞頭了。
今逢後極權時代,中國人的「惡搞」天份枯木逢春,先有無名小子胡戈的網路短片《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狠狠惡搞了豪華大片《無極》;繼而文革電影《閃閃的紅星》也遭惡搞;其後連董存瑞、黃繼光、雷鋒亦不能倖免;央視的「中央一套」(頻道)被搶注為避孕套商標;最惡毒者當數長沙一家餐館把油畫《開國大典》供奉於廳堂,卻惡搞成毛澤東向食客宣布:「同志們,大飯鍋成立了!」

以上多宗惡搞都惹來紛擾乃至訴訟。畢竟黑貓白貓仍是貓,極權與後極權仍是極權。當局並不樂見惡搞濫觴,破壞安定團結,但它自己倒是「搞」得不亦樂乎。筆者順手牽來一宗公案──
除了何律師遇襲,先前另有一何姓民主派人士誤入大陸的「白虎節堂」,便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他那應予以道德譴責的婚外情被升格為「嫖娼」。本來事主之一某某女子並不承認那是貨銀兩訖的性交易,但據公安查實,這女子曾墮入風塵,男人去沾她,不是嫖娼又是甚麼?原來一日為娼便終身為妓,管你是梁紅玉還是杜十娘,斷無從良之望!
然而「嫖娼」之罪仍不夠份量,當局卻別開生面,即時創造出一條罪律,叫做「惡劣嫖娼」。莫非嫖娼要分「惡劣」與「斯文」二式?「惡嫖」從重,「善嫖」從輕?不管如何,有法可依總好過無法可循,今後搞婚外情、包二奶乃至嫖娼者,都須謹記行房時要斯斯文文,柔情萬種,不得稍有差池。
聽去造句新穎、生動諧趣的「惡嫖」罪律,不像惡法而更似「惡搞」。信哉,惡搞時代降臨,猶如《開國大典》的畫中人莊嚴宣布:「中國人民從此『搞』起來了!」
逢周一、三、五刊出